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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特拉德尔和我都小声表示理解,说这一大发现当然是适用于米考伯先生的,他也委实不愧。

  “我不必瞒你,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我早就觉得,酿酒业特别适于米考伯先生。看看巴克雷——帕金斯公司吧!看看特鲁曼——罕布里——巴克斯顿公司吧!就我对他的了解来看,我知道米考伯先生命中注定是要在那种伟业基础上发展的;而且,我还听说,那收入可是·多·—·—·极——了呢!不过,如果米考伯先生进不了那种部门——当他屈以下级身份想投效时,都得不到答复——这话又还有什么再说的意思呢?没有。我相信,米考伯先生的风度——”

  “哼呣!真的吗,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插嘴道。

  “我的爱人,别说话,”米考伯太太把她的褐色手套放到他手上说道。“我相信,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先生的风度特别适于银行业。我心底反复思忖,如果·我在一家银行里有笔储蓄,而米考伯先生的风度——这风度能代表那家银行——一定会引起信任,加深关系。可是,如果哪家银行都不肯启用米考伯先生的才干,又不郑重地予以接受,·那又还有什么再说的意思呢?没有。至于办一家银行,我知道,我娘家有些人如肯把钱交给米考伯先生,是可以开办那么一个机构的。可是,如果他们·不肯把钱交给米考伯先生——他们是不肯的——那又有什么说的了呢?我还得说,我们没比从前更进步呀。”

  我摇摇头,并说,“一点也没有。”特拉德尔也摇摇头,并说,“一点也没有。”

  “由此我又得出什么推论呢?”米考伯太太仍用那种把一切分析得脉络分明的神气说道,“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没法不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显然,我们应该活下去。我这样说错了吗?”

  我回答说“一点也不错!”特拉德尔也回答说,“一点也不错!”我还很机灵地加上一句,说一个人不能活就只好死。

  “正是,”米考伯太太接着就说道。“的确如此。事实是,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如果不出现和现存状况完全不同的机会,我们就活·不下去了。现在我自己就这么认为,最近我也几次向米考伯先生把这道理细说过,我们不能指望机会自己出现。我们应当多少来促使它出现。也许我错了,可我认定了这观点。”

  特拉德尔和我对这观点大加赞许。

  “好吧,”米考伯太太说道。“那么,我怎么想呢?一方面,米考伯先生具有各种资格——具有很大才干——”

  “真的吗,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说道。

  “我亲爱的,求你让我把话讲完。一方面,米考伯先生具有各种资格,具有很大才干——·我应该说,具有天才,不过这或许是我作妻子的偏心——”

  特拉德尔和我都低声说,“不是的。”

  “而另一方面,米考伯先生没有任何适当的职位或差使。这责任该由谁负?显然,社会应该来负。那么,我要把这种可耻的事实昭于天下,勇敢地向社会挑战,让它变好。我觉得,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很凶地说道,“米考伯先生必须做的是向社会挑战,事实上,他应这么说,‘有谁来应战。那就快点站出来吧。’”

  我冒失地问米考伯太太,这事如何去做呢。

  “在各家报纸上登广告,”米考伯太太说道,“我觉得,为了对得起他自己,为了对得起他的家人,我甚至说,为了对得起一向忽略他的社会,米考伯先生必须做的,就是在各家报纸上登广专号;明明白白描述他自己,说明他就是这么个人,具有这种资格,然后这么说:‘嘿,以优越待遇用我者来函寄往开姆顿区邮局,威尔金·米考伯,邮资已付。’”

  “米考伯太太这意见,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伸直了脖子斜睇我说道,“也就是,事实上,正是我上次有幸见到你时说的那飞跃呀。”

  “登广告可费钱了呢,”我半信半疑地说。

  “的确这样!”米考伯太太仍然用那样明理的神气说道,“一点也不假,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对米考伯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就为了那我已说过的理由——我说过他应该对得起他自己,对得起他的家人,也要对得起这个社会——

  我觉得米考伯先生应该筹措一笔款子,用期票借贷。”

  米考伯先生靠在椅子上,一面玩弄着眼镜,一面往天花板上看;不过我觉得他也留心看着正盯着火的特拉德尔。

  “如果我娘家,”米考伯太太说道,“没人拥有充分的人性中的同情心,肯为那张期票做通融——我想,有种更好的商业术语可以表明我的意思——”

  米考伯先生仍然望着天花板,提醒道,“贴现。”

  “把那张期票贴现,”米考伯太太说道,“那,我就认为,米考伯先生应该进城去,把那张期票拿到金融市场,贴到多少,就算多少。如果金融市场的那些人硬逼着米考伯先生蒙受巨大牺牲,那就全凭他们良心吧。我坚定地把它看作一种投资。我也劝米考伯先生这么想,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把它看成一种一定会获利的投资,并决心忍受·一·切牺牲。”

  我觉得(可我决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米考伯太太奉献牺牲的一种忠实精神,我就把这想法小声嘀咕出来。一直还在盯着火看的特拉德尔也依着我的腔调嘀咕了一番。

  “我毋需,”米考伯太太喝罢酒,裹拢披肩,准备退到我的卧室时说道:“我毋需把有关米考伯先生经济的话题拉得太长。在你的炉边,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也在特拉德尔先生面前,他虽不是一个交了很久的朋友,却也完全是自己人了;我不禁想让你们知道·我规劝米考伯先生时所采取的步骤。我觉得,米考伯先生奋发向前的时候——我还要说——进取的时候到了,我觉得这就是那方法。我知道,我不过是女流之辈,一般人总认为,在讨论这类问题时,男人的判断往往更为中肯;我仍然不应忘记,当我跟我的爸爸和妈妈一起住在我娘家时,我爸爸常说,爱玛的身子弱,但她对于同一问题的理解方面不弱于任何人。我爸爸很偏心,我深知这点,但他无论如何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我的良心和理智都不容我对此怀疑。”

  说罢这些,米考伯太太谢绝了我们再干一杯的请求后,就退到我卧室去了。我的的确确觉得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可以算作罗马贵妇的那种女人,可以在社会动乱时建立各种奇功大业的女人。

  被这印象激动着,我祝贺米考伯先生拥有这样一个贤内助。特拉德尔也这么做。米考伯跟我们轮流握过手,然后在他自己脸上蒙上小手巾(我觉得这上面的鼻烟比他能感觉到的还要多),然后又十分兴高采烈地喝了起来。

  他的谈锋很健。他开导我们说,我们在孩子里得到重生,在经济困难的压力下,孩子的数目增加实乃特大喜事。他说,近来米考伯太太对此存疑,但经他加以开导总算安下心了。至于她娘家人,他们一点也配不上她。他们说什么,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让他们——这里我引用他原话——滚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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