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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不过,这并不是重要的一点,”图茨先生说道,“我可以向您肯定地说,董贝小姐,就我当时的心情来说(它是容易想象而难以描述的),跟苏珊在一起对我是一种安慰与满足。这次旅行本身就是一种报酬。可是那仍然不是重要的一点。董贝小姐,我曾经跟您说过,我明白,我并不是个人们可以称做头脑灵敏的人。我完全知道这一点。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个多么——如果不算说得太过分的话,那么我就要说,我是个脑子很愚钝的人。可是尽管这样,董贝小姐,我还是看出沃尔特斯上尉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不论这种情况会使我产生多少痛苦(这是完全无关紧要的),可是我一定得说,沃尔特斯上尉看来是个值得享受降临在他的——他的身上的幸福的人。祝愿他长久地享受它,并珍惜它,就像一个很不相同、很不足取、指出他的姓名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人会珍惜它的一样!不过,这仍然不是重要的一点。董贝小姐,吉尔斯船长是我的朋友,我觉得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时来回到这里来看看,吉尔斯船长是会感到高兴的。到这里来看看也会使我感到高兴。不过我不能忘记,我有一次在布赖顿广场角落里犯了一个极严重的错误;如果我到这里来会使您有一点点不乐意的话,那么我只请求您现在就向我指出来;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将完全理解您。我决不会认为这是冷酷无情,而只会由于荣幸地得到您的信任而感到快乐和幸福。”

  “图茨先生,”弗洛伦斯回答道,“您是我的一位很真诚的老朋友;如果您现在不再到这里来看我们的话,那么您将会使我感到很不快乐。我看到您只会感到高兴,而决不会产生任何其他的感情。”“董贝小姐,”图茨先生掏出手绢来,说道,“如果我掉眼泪的话,那么这是欢乐的眼泪;这是无关紧要的;我深深地感谢您。在您讲了这些亲切的话以后,请允许我说一句,我不打算再轻视我自己了。”

  弗洛伦斯听到这个暗示,露出了茫然不解的可爱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说,”图茨先生说道,“我将认为,在我没有被沉默的坟墓召唤去之前,作为人类的一员,我有责任尽量让我的外表好看一些;如果——如果情况允许的话,那么我将——把我的靴子擦得亮亮的。董贝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冒昧地向您讲到有关个人方面的事。我确实非常感谢您。如果我不是像我的朋友们或我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明白事理的话,那么,说实话,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对别人的体贴与好意是特别能领会的。如果——如果——我知道怎样开始的话,图茨先生用充满热情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仿佛我现在能以最美好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感情似的。”

  图茨先生等了一、两分钟,看看他是否能想出怎样开始;看来他还是想不出来,就匆匆告辞了。他走下楼去找船长,在店铺里找到了他。

  “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我现在跟您谈的事情必须保证严守秘密,吉尔斯船长;这是我跟董贝小姐在楼上谈话的结果。”

  “在船内和在桅杆高处是吗,我的孩子?”船长低声问道。

  “正是这样,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他由于完全不明白船长讲话的意思,就以极大的热情表示同意。“吉尔斯船长,我相信董贝小姐很快就要跟沃尔特斯上尉结婚了吧?”

  “是的,是的,我的孩子。我们这里全都是船友。沃尔跟他亲爱的情人在结婚预告①结束之后,就立即在缔结婚姻的房屋里结为夫妇了,”卡特尔船长凑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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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在信奉基督教的国家,人们在结婚之前,在教堂中须宣读结婚预告,询问是否有人提出异议;在不同时间,共宣读三次预告。

  “结婚预告,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重复说道。

  “在那边教堂里,”船长用大姆指指指肩膀后面,说道。

  “啊,是的!”图茨先生回答道。

  “然后怎样呢?”船长用手背拍拍图茨先生的胸膛,往后退了一步,露出钦佩的神情看着他,并用嘶哑的低声说道,“然后这个像只外国鸟儿一样娇生惯养大的可爱的人儿,将跟沃尔一起,离开这里,越过呼啸的海洋,航行到中国去!”

  “天主啊,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

  “是的,”船长点点头。“沃尔上次乘船遇难,飓风把船刮得离开了航线;后来把沃尔搭救起来的那只船是一条中国商船;沃尔随着这只船航行,不论是在船上还是上岸的时候,大家都喜爱他,因为他是个十分灵敏和善良的小伙子。由于船上的货物经管员①在广州死去了,沃尔就得到了这个职务(他先前是当一名办事员)。现在他被任命为另一条船上的货物经管员,这条船和那条船同属于一个主人。因此,你看,”船长沉思地重复说道,“这个可爱的人儿就要跟沃尔一起,越过呼啸的海洋,航行到中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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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货物经管员(supercargo):是船上权力很大的人,他代表船主处理一切营业事务。

  图茨先生和卡特尔船长一齐叹了一口气。

  “那该怎么办呢?”船长说道。“她真诚地爱着他。他真诚地爱着她。那些本应该喜爱她、照料她的人却像凶残的野兽一样对待她。当她被自己的家庭抛弃、来到我这里、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她的受了创伤的心破碎了。我知道这一点。我,爱德华·卡特尔看到了这一点。只有真诚的、亲切的、始终如一的爱情才能使它重新愈合。如果我不知道这一点,如果,老弟,我不知道沃尔是她真正的心爱的情人,她又是他真正心爱的情人的话,那么我宁肯把我这发青的胳膊和腿砍断,也不会让她出去航海的。可是我确实知道这一点,那又该怎么办呢?呃,那我就说,让老天爷保佑他们两人吧,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阿门!”

  “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请让我高兴地跟您握手吧。您说得真好,说得我整个背上感到阵阵愉快的温暖。我也说阿门。您知道,吉尔斯船长,我也是爱慕董贝小姐的。”

  “高兴起来,别灰心丧气!”船长把手搁在图茨先生的肩膀上,说道,“做好准备,孩子!”

  “吉尔斯船长,”振作起精神的图茨先生说道,“我自己也打算高兴起来,不灰心丧气。也要尽可能做好准备。当沉默的坟墓张开嘴巴的时候,吉尔斯船长,我将准备好被埋葬;但决不是在它张开嘴巴之前。可是我现在对控制我自己的能力没有把握,我想跟您说的话,以及想劳驾您转告沃尔特斯上尉的话是以下一些。”

  “是以下一些,”船长重复着说道。“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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