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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当门被打开,他冲进去的时候,他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可是扔在地板上的一大堆贵重的物品,有她成为他的妻子以后从他那里所得到的每一件装饰品,她所穿过的每一件衣服和她曾占有过的每一件物品。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从镜子里看到那高傲的脸不理睬他,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经无意地想过,当他下一次看到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时,它们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他们这些东西胡乱地堆放到柜子里,像发疯似地急忙锁上以后,看见桌子上有几张纸。他们结婚时他曾签名盖章使它生效的财产授与证书和一封信。他读到:她已经走了。他读到:他被蒙上耻辱了。他读到:在结婚两周年的可耻日子,她已跟他选来羞辱她的那个人逃走了。他冲出了房间,冲出了这座公馆,心中怀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到她被送去的那个地方找到她,凭着他的赤手空拳,把一切美丽的形迹都从她自鸣得意的脸上给毁掉。

  弗洛伦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梦想着跑到街上去,直到找到伊迪丝为止,找到的时候就用胳膊抱住她,挽救她,并把她带回家来。可是当她急急忙忙跑到楼梯间,看到惊慌的仆人们拿着蜡烛,跑上跑下,并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在她父亲向楼下走过的时候,他们都躲闪到一旁的时候,她醒悟到她自己无能为力;于是就躲藏到被修饰得豪华漂亮的房间(为了这个目的而被修饰的!)当中的一个,觉得她的心悲痛得仿佛要爆裂似的。

  她已被悲痛的洪流所淹没,对她父亲的怜悯是她抗阻这一洪流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她对他怀着始终不变的爱;在他遭受不幸的时候,这种爱是这样热烈与忠实,仿佛过去在他幸福走运的日子里,他已成为她的这种梦想的化身,但这种梦想那时已变得无力与模糊了。虽然她对他这个灾难的严重程度并不充分理解,而只是出于无端的恐惧而进行一些猜测,可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是个受害的、被抛弃的人;渴望亲近他的爱又推动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离开并不久;弗洛伦斯还在那个大房间里哭泣和滋生着这些思想的时候,她听到他回来了。他命令仆人们动手做他们日常的工作,然后走进他自己的房间;他的脚步声是那么沉重,她可以听见他来来回回地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弗洛伦斯对他父亲怀着深切的爱;这种爱平时虽然懦怯,但现在当父亲处于患难的时候,它在表现对他的忠诚方面却是勇敢的,没有因为过去受到嫌恶而沮丧;这时候她立刻顺从了这种爱的冲动,没有解下围巾,摘掉帽子,就急急忙忙走下楼去。当她轻轻的脚步在门厅里走着的时候,他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她没有迟疑,急忙向他跑去,一边伸出胳膊,喊道,“啊,爸爸,亲爱的爸爸!”仿佛想要搂住他的脖子似的。

  她本来是会这样做的。可是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举起残酷的胳膊,挥开手用力打她,打得那么重,使她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摇摇晃晃,几乎都要倒下来了;他一边打,一边告诉她伊迪丝是个什么人,而且既然她们过去一直结盟来反对他,他就命令她跟随她去。

  她没有倒在他的脚跟前;她没有用颤抖的手捂住脸不看他;她没有哭;她没有责备他一个字。但她看着他,并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号哭。因为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她看到他在摧毁她的那个梦想,那个梦想是不论他怎样对待她,她都一直怀有的。她看到他的残酷、冷落和仇恨压制着这个梦想,并践踏着它。她看到她在这世界上没有父亲,成了一个孤儿,于是就从他的屋子里跑出去。

  从他的屋子里跑出去!片刻间,她的手还放在门锁上,喊声还在唇边,他的脸还在那里(被急急忙忙放到地板上的蜡烛正在融化,在黄色的烛光下,在从门上面窗子中射进来的白天的亮光中,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在另一片刻间,那关闭着的房屋(虽然早已天亮,但却被忘记打开了)中的阴森的黑暗看不见了,早晨眩目的亮光和自由自在的天地出乎意外地代替了它;弗洛伦斯低垂着头,遮掩着她痛苦的眼泪,跑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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