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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图茨先生一边说,一边跑到店铺门口,向着黑暗的夜色吹了一个奇异的口哨;在这之后,出现了一位斯多噶派①的先生;他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大衣,戴了一顶平边帽,头发剪得很短,鼻子是破的,每只耳朵后面都有一片很宽的地方,光光的,一根毛也没有。

  “请坐,斗鸡,”图茨先生说道。

  顺从的斗鸡吐出了几小根作为美餐的稻草,又从他手中的储备中塞了几根新的到嘴里。

  “这里能找到一口酒润润嗓子吗?”斗鸡没有特别对着哪一个人说道,“这种多雨的天气对一个自力谋生的人来说真是要命!”

  卡特尔船长递上一杯朗姆酒;斗鸡致了简短的祝酒词:“为我们大家的健康干杯!”然后,头往后一仰,就把整杯酒一滴不留地倒进了肚子,就像倒进一个酒桶里似的。当图茨先生和船长回到客厅,在炉前坐下来的时候,图茨先生说道:

  “吉尔斯先生——”

  “先别说!”船长说道,“我姓卡特尔。”

  图茨先生露出一副张皇失措的神情,听船长庄严地继续说下去:

  “我叫卡特尔船长,我的祖国是英国,这里是我的住所。为宇宙万物祝福吧!这句话引自《约伯记》②。”船长指出了他引语的出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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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斯多噶派:哲学上的一种流派,他们是禁欲主义者,生活淡泊,坚忍无怨,不以苦乐为意。
  ②《约伯记》:《旧约圣经》中的一篇;约伯是希伯来族长,以坚忍耐劳著称;《约伯记》就是记述他的故事。


  “啊!我不能见到吉尔斯先生了,是不是?”图茨先生说道,“因为——”

  “如果您能见到所尔·吉尔斯,年轻人,”船长把他沉重的手搁在图茨先生的膝盖上,令人难忘地说道,“如果您能亲眼见到老所尔的话,那么您对我来说,就比顺风对平静海面上的船更受欢迎了。可是您不能见到所尔·吉尔斯了。为什么您不能见到所尔·吉尔斯呢?”船长说道,他从图茨先生的脸上看出,他在这位年轻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是不可能见到的了。”

  图茨先生处于焦虑不安的心情中,正准备回答说,这根本无关紧要,但是他立即醒悟过来,说道,“天主,保佑我吧!”

  “这个人,”船长说,“写了一个条子留给我,托我在这里照管这里的一切;虽然他好得就像是我的结拜弟兄一样,可是我并不比您更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也不比您更知道他为什么走了;或许他是去寻找他的外甥,或许是他的头脑有毛病。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从船边跳下去了,”船长说道,“没有溅起一朵水花,也没有生出一圈涟漪;我走遍了四处去寻找这个人,可是从那时以后,我的眼睛就没有再看见过他的身影,我的耳朵就没有再听到过他的;关于他的下落,一点音讯也没有。”

  “可是,我的天哪,董贝小姐不知道——”图茨先生开始说道。

  “可是,我问您,您这个好心的人,”船长放低了,说道,“为什么她要知道?为什么在对她毫无益处的时候要让她知道?她,这个可爱的人儿,爱老所尔·吉尔斯,是那么亲切,那么温存,那么——说这些有什么好处呢?您知道她。”

  “我希望这样,”图茨先生吃吃地笑道,他感到自己整个脸孔都涨得通红了。

  “您是从她那里来的吗?”船长问道。

  “我想是的,”图茨先生吃吃地笑道。

  “那么我需要说的是,”船长说道,“您认识了一位天使,天使给您发了特许执照。”

  图茨先生立即抓住了船长的手,请求能得到他的友谊。

  “说实话,我以荣誉发誓,”图茨先生恳切地说道,“如果您肯答应我跟您的交情比现在更亲密一些的话,那么我真会非常感谢您。我喜欢跟您相识,船长。我非常需要有一位朋友。在老布林伯的学校里,小董贝是我的朋友。如果他活着的话,那么现在也还是我的朋友。斗鸡,”图茨先生用可怜的低声说道,“很不错——是个别具才干的人——也许是世界上最机警聪明的人,他没有什么不会的,人人都这么说——可是我不知道——光有他还不够啊。——不错,她是天使,船长。如果世界上有天使的话,这就是董贝小姐——这是我经常说的。说真的,如果您肯跟我交往的话,那么我真会非常感谢您。”

  卡特尔船长彬彬有礼地听取了这个建议,但仍然没有许下诺言来接受它,他仅仅说道,“是的,是的,我的孩子,我们以后看吧,我们以后看吧。”接着问他这次为什么前来访问,因而向图茨先生提醒了他当前的使命。

  “唔,事情是这样的,”图茨先生回答道,“我是从那位姑娘那里来的。我说的并不是董贝小姐,您知道,我说的是苏珊。”

  船长脸上露出庄重的神情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对那位姑娘怀着极大的尊敬。

  “我想告诉您这是怎么发生的,”图茨先生说道,“您知道,我有时前去访问董贝小姐。您知道,我并不是特意到那里去的,但我时常碰巧去到邻近的地方,而当我发现到了那里时,嗯——嗯,我就去拜访她了。”

  “自然而然地,”船长说道。

  “是的,”图茨先生说道,“今天下午我去拜访了。说实话,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认为要想象董贝小姐今天下午是何等模样的天使是不可能的。”

  船长有力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有些人可能是不容易想象的,但对他来说,这却是相当容易的。

  “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图茨先生说,“那位姑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把我领到餐具室中。”

  船长似乎对这行动一时感到不高兴;他背靠着椅子,露出不信任的(如果不说是威胁的)神色,看着图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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