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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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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袜子①插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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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蓝袜子,专指不带脂粉气、不好修饰、爱钻研书本或附庸风雅的女性。

  “蓝袜子!简直是登峰造极的蓝袜子!蓝袜子叫我无法忍受!蓝袜子又愚蠢又乏味!”敏感的男读者激愤异常而又带着不无稳重的神气说。

  我跟敏感的男读者真是心心相印。他大骂过我一顿,我拽着他的脖子把他两次赶出去,而我和他还是不能不在一起互诉衷肠。两颗心总是暗暗地相吸,你说有什么办法呢!

  “敏感的男读者啊,”我告诉他,‘你讲得对,蓝袜子确实又愚蠢又乏味,叫人受不了。这点你算看得准。可你没有看出谁才是蓝袜子。你马上就能看到的,好像照镜子一样。蓝袜子喜欢十分无聊地装腔作势,洋洋自得地谈论文学或学术著作,其实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他这么谈不是由于他真正对它们有兴趣,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聪明(凑巧他生来并不聪明)、自己的崇高志趣(跟他所坐的那把椅子同样高)和自己的教养(跟一只鹦鹉的教养同样高)。你看,镜子里这个粗野恶俗的丑八怪或者这个油头粉面的大人物是谁?就是你呀,朋友。是的,无论你的胡子留得多么长,或者多么细心地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你,毫无疑义地,无可争辩地,还是个地地道道的蓝袜子,所以我才拽着你的脖子把你两次赶出去,唯独因此蓝袜子才叫我受不了,我们男人中间的蓝袜子要比女人中间的多上十倍。

  “一个人如果抱着切合实际的目的去干一项事业,那么无论这是什么事业,也无论这人穿的服装——男装还是女装,这人只是个单纯干事业的人,也就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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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敏感的男读者十分有益的关于蓝袜子——也就是关于他自己的插话,使我中断了关于韦拉·巴夫洛夫娜现在的日常生活的故事。“现在”究竟是指什么时候呢?指她自从搬到谢尔吉耶夫街以来直到如今。不过有什么必要继续描写下去呢,我只是一般地来介绍介绍;韦拉·巴夫洛夫娜住在瓦西利岛时,跟基尔萨诺夫恢复交往以后,在她的晚间活动中出现的那个变化,现在大大地发展了起来,现在基尔萨诺夫夫妇成了很多家庭的中心,这些家庭由青年夫妇组成,他们同基尔萨诺夫夫妇一样生活过得和睦幸福,观点也跟他们一致,每一家人全部空闲的夜晚都是在音乐和歌声、歌剧和诗篇、各种游乐和跳舞中度过的。因为每天晚上,不在这家就在那家,都有聚会或别的什么安排,来满足他们不同的爱好。这个圈子中通常有半数的人参加这些聚会和其他种种活动,在一起消磨时光,基尔萨诺夫夫妇也像其他人那样,有半数晚上是在这类热闹的活动中度过的。可是这也无需多说,这是不言自明的。但是有一件事,糟糕得很,对绝大多数人必须极为详尽地来进行解释,他们才能明了。每个人即使没有亲身体验,至少从读过的许许多多的书本上可以知道:对一个少女或少男来说,与情人一起去参加晚会跟单独一人去参加,有心爱的人坐在身边一同观赏歌剧跟独自聆听,这其间有多大的差别。差别很大。这是人所共知的。可是只有极少数人体验过这一点:爱情赋予一切事物的魅力,其实不应该是人生中稍纵即逝的现象,这一道绚丽夺目的生命之光不应该仅仅照耀着寻觅和追求——我们暂且叫做求爱或求婚吧——的时期,不,这个时期其实只相当于一天的黎明,黎明虽然可爱、美丽,不过也只是白天的序幕,到了白天,那光和热却比黎明时分强大得多,白天的光和热持久不断地增长着,不停息地增长着,热的增长尤为长久,晌午过后很长时间还在增长。从前可不然:一对情侣结了婚,爱情的诗意也就飞逝而去了。今天的所谓现代人却完全不同。爱情把他们结合起来以后,他们在一起生活越久,被爱情的诗意照耀和温暖的时间也越长,一直要到黄昏时分,当对子女成长的操劳大大占据了他们的身心时为止。那时这种操劳比他们自身的欢爱更甜蜜,远远超过了这份欢爱,可是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它却是不断地增长着的。前人只能领略短短几个月的东西,现代人却能长年长年保存在心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里面有个诀窍,我可以泄露出来给你们。那是一个不错的诀窍,利用好了更妙,而且也不难,不过你必须拥有一颗纯洁的心和一个诚实的灵魂,具有人权的现代观念,能够尊重那个与你共同生活的人的自由,仅此而已,再没有什么其他的诀窍了。把妻子当作未婚妻来看待,要知道,她每时每刻都有权对你说:“我对你不满意,给我滚开!”你能这样看待她,即使婚后十年,她还会在你心中唤起一种仿佛未婚妻唤起的诗意的感情,不,甚至更诗意、更理想——最佳意义上的理想。你必须坦率地、正式地、不附加任何条件地承认她的自由,如同承认你的朋友拥有着愿不愿与你维系友谊的自由,那么婚后十年、二十年,对她来说,你依然像未婚夫般地亲切可爱。现代人中间夫妻便是这样生活的。很令人羡慕。不过他们可是相互忠实。即使婚后十年他们依然情深意笃,他们之间的爱情更强烈,更富有诗意,胜似新婚时节。可要知道这十年当中,无论他还是她都没有给过对方一个虚情假意的亲吻,也没有讲过一句言不由衷的话语。“他从来不说谎。”有一个人描写一个人道。“他心里没有半点虚假。”有一本书——也许就是同一本书——上描写一个人说。读者读书的时候琢磨着:“他具有多么惊人的道德水平啊!”作者写书的时候也琢磨着:“我们写出的人物应该给大家一个惊奇。”写书的人既没料到,读书的人也不了解:现代人决不接受任何一个缺少这种心灵的人做自己的朋友的,他们也并不缺少朋友,同时他们认为他们的朋友只是一些良好的现代人,但又都是最普通最平常不过的了。

  唯一遗憾的是,当今现代人仅占老派人的十分之一,如果不是更少的话。其实这也很自然的,古老世界必然拥有它的老派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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