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车尔尼雪夫斯基 > 艺术与现实的美学关系 | 上页 下页
二十三


  七、“活的事物不可能是美的,因为它身上体现着一个艰苦粗糙的生活过程。”——艺术作品是死的东西,因此,它似乎应该不致受到这个责难。但是,这样的结论是肤浅的,它违反事实。艺术作品原是生活过程的创造物,活人的创造物,他产生这作品决不是不经过艰苦斗争的,而斗争的艰苦粗糙的痕迹也不能不留在作品上。诗人和艺术家,能够象传说中的莎士比亚写剧本那样信手写来、不加删改的,有几个呢?如果一件作品并不是没有经过艰苦劳动而创造出的,那末,它一定会带着“油灯的痕迹”,艺术家就是靠那油灯的光工作的。几乎在所有的艺术作品中都可以看出某种的艰苦,不论头一眼看去它们显得多么轻快。如果它们确实是没有经过巨大而艰苦的劳动创造出来的,在加工上就难免有粗糙的毛病。因此,二者必居其一:不是粗糙,便是艰苦的加工,——这就是艺术作品所碰到的难题。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在这分析中列举的一切缺点,在艺术作品上总是表现得非常明显的。我只是想指出,艺术所创造的美无论如何经不起如批评现实中的美那样吹毛求疵的批评。

  从我们所作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倘若艺术真是从我们对活的现实中的美的缺陷的不满和想创造更好的东西的企图产生出来的,那末,人的一切美的活动都是毫无用处、毫无结果的,人们既见到艺术不能达到他们原来的意图,也就会很快放弃美的活动了。

  一般地说,艺术作品具有在活的现实的美里面可以找到的一切缺陷;不过,假如艺术一般地是没有权利胜过自然和生活,那末,也许某些特殊的艺术具有独特的优点,得以使那作品胜过活的现实中的同类现象吧?也许,某种艺术甚至能产生出现实世界中无与伦比的东西吧?这些问题都还没有在我们的总的批评中获得解决。我们必须考察一些特殊的事例,以便发现某些艺术中的美与现实中的美的关系,现实中的美是由自然所产生的,是与人对美的愿望无关的。只有这样的分析才会明确的回答下面的问题,即:艺术的起源能否说是由于活的现实在美的方面不能令人满足。

  艺术的序列通常从建筑开始,因为在人类所有各种多少带有实际目的的活动中,只有建筑活动有权利被提高到艺术的地位。但是,假如我们把“艺术品”理解为“人在对美的渴望的巨大影响之下所产生的东西”,那末,这样来限制艺术的范围,是不正确的。在人民中,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上流社会中,美感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差不多所有人类生产的东西都是在这种渴望的巨大影响之下设计和制造出来的:如舒适的家庭生活的必需品(家具、器皿、屋内的陈设)、衣服、花园等等。依特鲁立亚花瓶以及古人衣服上的装饰品都被称为“艺术品”;它们被归入“雕刻”部门,自然不完全正确,但是我们难道应当把家具制造的艺术看成建筑的一种吗?我们可又把花园与公园归入哪一部门呢?——一花园与公园原来是为着散步或休息用的,但是后来却完全服从另一个目的,即成为美的享乐的对象了。有些美学书籍把园艺叫做建筑的一个部门,但这分明有些勉强。假如我们把凡是在美感的巨大影响之下生产物品的活动都叫做艺术,那末,艺术的领域就要大大地扩大;因而我们就不能不承认建筑,家具与装饰艺术、园艺、雕刻艺术等等在本质上的同一性了。人们会说:“建筑创造了以前自然中所没有的新的东西,建筑完全改变了它的材料,而人类的其他生产部门却保存着它们的材料的原形,”——不,人类活动的很多部门,在这一点上是与建筑并无二致的。例如养花:田野的花决不像花园栽培出来的华丽的复瓣花。旷野的森林与人工培植的花园或公园有什么相同之点呢?如同建筑要弄平石块一样,园艺要修剪、扶直树木,使每一诛树的形状完全不同于处女林中的树木;正如建筑堆砌石块成为整齐的形式一样,园艺把公园中的树木栽成整齐的行列。总之,养花或园艺把“粗糙的原料”加以改造、精制,是和建筑如出一辙的。工业也可以说是如此;在对美的渴望的巨大影响之下,工业创造了,比方说,织物,自然界没有提供任何类似织物的东西,在织物中,原来的材料改变得比石块在建筑中改变的还要厉害。“但是建筑,作为一种艺术,比其他各种实际活动更专一无二地服从美感的要求,而完全放弃了满足生活目的这个倾向。”但是花卉或人工公园又是满足什么生活目的呢?难道雅典的守护神神庙和西班牙的古王宫没有实用的目的吗?园艺、家具制造艺术、珠宝琢磨术与装饰艺术都比建筑更少纵实用方面来考虑,但是美学论著并不用特别的篇幅来研讨它们。通常建筑所以从一切实际活动中被单独提出来而称为美的艺术,我们以为其原因不在它的本质,而在:别的部门的活动从已达到艺术的地步,却因为它们的产品“不大重要”而被忽略,建筑的产物则正因为它的重要、贵重,以及它那比人类任何其他产物都更触目的巨大容积,而不容忽视。凡以满足我们的“趣味”或美感为目的的工业部门、工艺,我们都承认其为“艺术”,正如承认建筑是艺术一样,只要它们的产物是在对美的渴望的巨大影响之下设计和制造出来的,只要所有其他的目的(建筑也总是有其他的目的)都从属于这个主要的目的。实际活动的产物,不在生产真正必需或有用的东西而在生产美的东西这个主要意图之下设计和制造出来的,这种产物值得注意到什么程度,全然是另外一个问题,解答这个问题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但是,不论如何解答,都同样适用于下面的问题,即:建筑的创造物在纯艺术的意义上而不作为实际的活动来看,究竟值得注意到什么程度。思想家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一件值一万法郎的喀什米尔披肩,一只值一万法郎的坐钟,他也会用同样的眼光去看一座值一万法郎的精致的亭子。他也许要说,所有这些东西与其说是艺术品,毋宁说是奢侈品;他也许要说,真的艺术与奢侈无关,因为美最主要的性质是朴素。那末,这些无谓的艺术品与淳朴的现实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从下面的事实中找到:在所有上述的情形下,我们谈的是人类实际活动的产品,那些活动虽然离开了自己的真正使命——生产必需的或有用的东西,但仍然保留了它们的主要特点,即产出了自然所不能产出的东西。因此,在这种情形之下,艺术产品的美和自然产品的美两者之间的关系,是不成问题的:自然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来和刀子、叉子、呢绒、钟表相比,正如同自然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来和房屋、桥梁、圆柱等等相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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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特鲁立亚:古代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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