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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阿岛明白正春所说的话,而且,她对于两个年轻人爱情的前途也看得很透彻。

  从澡塘里一出来,阿岛的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哎哟!就我一个人?初枝吃过了吗?”

  “嗯。”

  “不再吃一点?”

  “是啊,吃点吧!”

  阿岛递过筷子去时,她却摇头说:

  “等妈妈吃完了我再吃。”

  阿岛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只扒拉了一碗茶泡饭。

  接过妈妈手中的碗,初枝不好意思地也吃了茶泡饭。

  阿岛心想,刚才她同正春两人在一起时,可能什么也未能吃下,不由得可怜起初枝来。

  阿岛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对正春,还是对初枝,她都不想使用粗暴的语言。如果有可能,她想带着初枝悄悄离开这里,躲到一个地方去。

  “瞧你那样子,头上全是油,不过,若是现在洗了,怕是要感冒的。”

  好像与己无关似的说。

  正春郑重其事地开口说话了。

  “实际上,有件事想求您,”

  “是。”

  “这件事不论怎样,都希望您能答应。”

  初枝脸色苍白,表情僵硬地低下了头。

  “如果您一定不同意,那我们就走投无路了。”

  “哎哟,瞧您说的……”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我想娶初枝。”

  阿岛稍稍沉默一会儿,便弯下腰来鞠躬。

  “谢谢您!”

  “那您同意了?”

  “有一次您也曾经这样说过,好像是在大学里的水池边上。”

  “是的。”

  “记得那时候我就把自己的种种心情都同您谈过了。”

  “可是,那只不过是一些委婉的客套话,对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是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是吗?我可是心里流着泪同您谈的啊!”

  “哭也好,笑也好,我只希望您把自己摆在初枝这个年纪来考虑这个问题。”

  “是的,那当然,我在一心为初枝的幸福着想。”

  “那您还……”

  正春再也说不下去了。

  “请您原谅我。现在跟那时,情况已经不同了。”

  阿岛在被炉下不禁握紧了拳头。

  但是,她又想尽可能地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来:

  “啊!也没有什么不同,情况还是一样的。”

  正春好像挨了冰冷的一鞭子似的。

  “只要让这孩子多伤心一点,事情也就过去了。”

  “你在说什么。用那种卑躬屈节的想法让事情结束,我讨厌。”

  正春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反过来责备阿岛。

  “女孩子越是遭到不幸,事后越会怀念对方,她决不会怨恨您。”

  “请不要侮辱她!那也许是您的经验,但请您让初枝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初枝突然伏在被炉上,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在这个孩子面前,请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阿岛恬静地抚摸着初枝的头,说:

  “女孩子也有她自己的羞愧。今晚就哄着她,让她静静地睡吧!你看好吗?”

  “对不起。”

  正春也诚挚地道歉了。

  “可是,您即便不同意,我也要娶初枝。只有这一点,要当着您的面说清楚。”

  然后,他好像从下面看了初枝一眼。

  “怎么样,初枝?希望你也听好,对吗?初枝也是这个意思吧?”

  初枝连连点头。

  阿岛带着初枝,到另外的房间睡觉去了。

  只有枕边的一个类似小型纸罩座灯的小灯,初枝睁着大眼睛,不时听到雪从树枝落下的声音。

  “妈妈!您不生气吗?”

  “啊,我倒是想生气。”

  “那您就生气吧!”

  “初枝啊,我真想把你杀了!”

  “好啊,您就杀吧!”

  “行吗?”

  “行啊!”

  连初枝那似乎越想越苦恼的声音,都使阿岛大动肝火。

  “别说了,厚脸皮的东西!”

  初枝握住被头,蒙上了脸。

  一阵狂怒,使阿岛周身瑟瑟发抖,仿佛想要把这样一个女孩彻底碾碎似的。

  然而,平静的怜悯之情又像一缕清泉流过她的心里。

  “我没有生气呀!反正今晚就这样吧,快睡吧!”

  “我不!”

  “初枝也太窝囊了!”

  “妈妈不睡,我也睡不着呀!”

  “你说什么呀。你可记得有过那么一次你比我晚睡的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仔细想想看,你认为能同他结婚吗?”

  初枝背过脸,半晌不做声。

  “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小声嘟哝着。

  “你那样含糊其词的,怎么办呢?”

  “不是含糊其词啊,是因为妈妈说不同意嘛!”

  初枝转过身来,凝视着阿岛说:

  “结婚什么的,不结也成啊!”

  “你是说如果妈妈不同意,你就想逃到东京去吧!可……”

  “没有的话。妈妈不会不同意的!”

  “不要自说自话了,人家也是有父母的呀!”

  “正春的妈妈人也很不错,那次观赏能乐时,曾经见过面。”

  “我也没说她是坏人呀!”

  “小姐待我也很好,只是不知他父亲怎么样。”

  “别说得那么简单,傻瓜!”

  阿岛猛砍一刀似的说。

  “您狠狠地骂我吧!”

  初枝把脸紧贴在枕头上。

  这个房间在正房里面的走廊尽头,但还住着些前来滑雪的客人,打麻将牌的声音依然可闻。

  “只要是男人和女人,谁跟谁都可以结婚的。”

  阿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希望初枝也能这样想才好。”

  “我不那样想。”

  “你要这样想,把一切都交给妈妈。正春还是个学生,如果再做出什么轻率的事来,就会身败名裂的呀!”

  初枝点点头,乖乖地睡了。脸上显出未曾有过的疲倦。

  阿岛仿佛像自己失去了贞操似的痛心。同正春父亲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依然历历在目,这使她难以入睡。

  第二天早上,是一个耀眼的雪后晴天。

  在正春的房间里吃早饭,白雪反射的阳光暖洋洋的。三个人都觉得昨天晚上似乎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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