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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本来打算待工作单位定下来之后,再拜访您。在既无家又无职,漂泊无着的时候去看您,未免太凄凉了。”

  菊治想说,这种时候来最好,他本以为文子孤苦伶仃,但眼前从表情上观看,也不显得特别寂寞。

  “我也想把这幢房子卖掉,但我一向拖拖拉拉。不过,因为存心要卖,所以连架水槽也没有修理,铺席成了这副模样,也不能换席子面儿。”

  “您不是要在这所房子里结婚吗?那时再……”文子直率地说。

  菊治看了看文子,说:“你指的是栗本的事吧。你认为我现在能结婚吗?”

  “为了家母的事?……如果说家母使您那样伤心,那么家母的事已经过去了,您大可不必再提了……”

  近子干起茶道得心应手,很快就把茶室准备好了。

  “打点得与水罐子相配吗?”

  近子问菊治,可是他不懂。

  菊治没有回答,文子也不言语。菊治和文子都望着志野水罐。

  原本是用来插花供奉在太田夫人灵前的,今天派上它本来的用场,当水罐用了。

  早先是太田夫人手里的东西,现在却听任栗本近子使用。

  太田夫人辞世后,传给了女儿文子,再由文子送到菊治手里。

  这就是这只水罐的奇妙的命运。不过,也许就是茶道器具的通常遭遇吧。

  这只水罐在太田夫人拥有之前,制成之后,历经了三四百年,这期间,不知更迭过多少命运各异的物主而传承至今啊!

  “志野水罐放在茶炉和烧茶水用的铁锅旁,更显得像个美人了。”菊治对文子说。

  “但是,它那刚劲的姿态,决不亚于铁器啊。”

  志野陶的白釉面,润泽光亮,仿佛是从深层透射出来的。

  菊治在电话里对文子说过,一看到这件志野陶,就想见她,但她母亲的白皙肌肤里也深深地蕴涵着女人的这种刚劲吗?

  天气酷热,菊治把茶室的拉门打开了。

  文子坐着的身后的窗外,枫叶翠绿。茂密层叠的枫叶的投影,落在文子的头发上。

  文子那修长脖颈以上的部分,映照在窗外投进的亮光中。

  露在像是初次穿上的短袖衣服外的胳膊,显得白皙中略带青色。她并不太胖,但肩膀圆匀,胳膊也是圆乎乎的。

  近子也望着水罐。

  “如果水罐不用在茶道上,就显不出它的灵性来。只随便地插上几枝洋花,太委屈它了。”

  “家母也用它插过花呢。”文子说。

  “你母亲遗下的这只水罐,到这儿来了,真像做梦似的。

  不过,你母亲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也许近子是想挖苦一下。

  可是,文子却若无其事地说:“家母也曾把这只水罐用来插花。再说,我已不再学茶道了。”

  “不要这样说嘛。”

  近子环顾了一下茶室,说:“我觉得能在这儿坐坐,心里还是很踏实的。四处都能看到。”

  近子望了望菊治,说:“明年是令尊逝世五周年,忌辰那天举行一次茶会吧。”

  “是啊,把所有赝品茶具统统摆出来,再把客人请来,也许这是件愉快的事。”

  “什么话,令尊的茶具没有一件是赝品。”

  “是吗?但是,全部赝品的茶会可能很有意思吧。”菊治对文子说。

  “这间茶室里,我总觉得充满一股发霉的臭味,如果举办一次茶会,全部使用赝品,也许能拂去这股霉气。我把它当作为已故父亲祈冥福,从此便与茶道断绝关系。其实我早就与茶道绝缘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老婆子真讨厌,总要到这茶室里来歇息是吗?”

  近子迅速地用圆筒竹刷搅和抹茶。

  “可以这么说吧。”

  “不许你这么说!但是,如果你结上新缘,那么断掉旧缘也未尝不可。”

  近子说声请吧,便将茶送到菊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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