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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故乡的雪

  义三觉得不能瞒着民子就回老家。因为那和房子不向义三打个招呼就出走了是一样的。于是,他给民子挂了个电话。

  可是,民子没有在家。

  他又给医院去了电话。民子也没有去医院上班。

  义三提着个小手提包,离开了宿舍。

  上车后,义三找了个靠窗户的座席,望着外面冬天的景色。一会儿,车厢内的热气使车窗蒙上了一层雾气。义三没有去擦它。他的思绪仍然为房子所牵挂。

  “说不定这就是失恋的味道。”

  义三在心里拿自己开心。可是,他一点儿也乐不起来,仍觉得孤单单的。

  坐在义三对面的老婆婆替义三擦亮了玻璃。外面的雪景映入人们的眼帘。

  老婆婆性格爽直,不由分说地把橘子送到义三的手里。然后,她自己便慢慢剥去橘子上的筋,吃了起来。

  “咯,这是去哪儿?”

  这“咯”也不知是“哥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反正在这一带义三从未听过这个词语。

  “去K。”

  “K?那是不是也要过了隧道啊。我去N。我小儿子的媳妇身体不好。我去给他们帮个忙。”老婆婆说道。

  “这雪乡真难过啊。听说炭比米还要贵。”

  在靠近隧道的下面的站上,列车停了一会儿。

  山上、房上、路上,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静悄悄的。

  坐在列车里,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小站屋檐上垂挂的冰柱,在列车里的人们眼里,就像漂亮的装饰一样富有魅力。

  列车穿过好几座隧道,来到K站。K站正下着暴风雪。

  从车站前面唯一一家旅店走出来一个卖牛奶的人。他的装束显得颇为夸张:毛皮的靴子,盖住耳朵的滑雪帽,厚厚的臃肿的大衣。

  义三也下到站台上。顿时,他的鼻子、面颊感到冷得刺痛,寒气似乎钻进了他的头部深处。这反而使他觉得感冒好了一大半。

  卖牛奶的男子用手拍了拍义三的肩,说:

  “刚回来的吗?好久不见了。”

  原来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千叶家的小姐每天都来接火车……她说义三你要回来的。”

  这雪,这卖牛奶的男子,每天冒着寒冷来车站接自己的桃子,所有的一切都使义三感到浓烈的乡情。

  “今天从早晨,雪就这么大?”

  “那倒不是。从中午开始的。下得小不了。”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得太小了可就没意思了。”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得替我们这些成天站在站台上的人想想。”

  “来玩啊。”

  从车站到义三的家,就是今天这种暴风雪的天,竖起大衣领子,一阵小跑也就到了。

  义三跑进家门,不由一怔。土间重新装修了一下,地上铺了新的木地板,上面摆放着炉火很旺的炉子。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嚯,这日子过得宽裕些了。”

  义三一边琢磨着家里的生活,一边脱着鞋。

  他默默地走进屋里,拉开老房间的纸拉门,看到母亲正在呆呆地烤着火。

  “我回来了。”

  “咳,吓了我一跳。是义三吧。”

  “还吓一跳呢,您就听不见我开门的声儿?您真是太大意了。”

  “我们挺小心的。我还以为是浩一呢。”

  “我哥,他出门了?”

  “今天是开业仪式,他去参加了。原来说下不了雪就能回来,谁知道他到哪儿转去了。他可是每天都盼着你回来呢。”

  母亲用眼神招呼义三坐到脚炉边上,然后说:

  “你是怎么了?年根儿、过年都不说来封信。”

  “我得感冒了。”

  义三把脚伸到脚炉的围被里,问:

  “我嫂子呢?”

  “陪孩子睡觉呢。”

  外面的大门咣地开了。义三听到了好久没有听到的哥哥的声音。

  哥哥好像没有看见义三摆在外面的鞋,一边大声发泄着在外面憋的气,一边走了进来。他的话也不知是说给母亲听的,还是说给嫂子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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