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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但维尔跨出房间,想沿着屋子在太阳底下走走。

  他说:“上校,你的案子真是复杂极了。”

  上校回答:“我觉得简单得很。人家以为我死了,我可是活着!应当还我妻子,还我财产;政府也得给我将官的军阶,因为埃洛战役以前,我已经是帝国禁卫军的上校了。”

  “在司法界里,事情就不这么简单啦。我可以承认你是夏倍伯爵;但对于那些为了本身利益而只想把你否认的人,是要用法律手续来证明的。你的文件必然会引起争辩,而这个争辩又得引起十几个先决问题,发生许多矛盾,直要告到最高法院,中间不知要花多少钱打多少官司,拖多少时间;那是我无论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的。你的敌人会请求当局作一个详细的调查,我们不能拒绝,或许还需要委托普鲁士邦组织委员就地查勘。即使一切顺利,司法当局很快的承认你是夏倍上校了,但费罗伯爵夫人那件无心的重婚案,谁知道他们怎么判决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和费罗伯爵究竟谁对伯爵夫人更有权利,不在法典规定的范围之内,只能由法官凭良心裁判,正如社会上有些特殊的刑事案件只能由陪审官用自由良心裁判一样。你和你太太并没生男育女,费罗先生和他太太却生有两个儿子;法官的裁定,可能把婚姻关系比较浅的一方面牺牲,只要另一方面的结合是出于善意。以你这个年龄,这个处境,坚决要求把一个已经不爱你的女人判还给你,你精神上会舒服吗?你的太太和她现在的丈夫势必和你对抗,而这两位又是极有势力,可能左右法院的。所以官司非拖不可。那期间你却是悲愤交加,很快的衰老了。”

  “那么我的财产呢?”

  “你以为你真有天大的家私吗?”

  “我当初不是有三万法郎收入吗?”

  “上校,你在一七九九年上还没结婚的时候,立了一份遗嘱,注明把四分之一的遗产捐给救济机关。”

  “不错。”

  “那么既然人家认为你死了,不是要把你的财产登记,清算,才能把那四分之一拨给救济机关吗?你的太太只顾着自身的利益,不惜损害穷人的利益。清点遗产的时候,她的现款和首饰一定是隐匿不报的,便是银器也只拿出小小的一部分;家具的估价只等于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或是为她自己留地步,或是为了少付一笔税,同时也因为那是由估价员负责的,所以她尽可以胆大妄为;登记的结果,你的财产只值六十万法郎。你的寡妇照理应当得一半。拍卖的遗产都由她出钱买回来,沾了不少便宜,救济机关把应得的七万五拿去了。①你遗嘱上既没提到妻子,没有受主的那份遗产应当归入公家,但皇帝下了一道上谕,把那一份给了你的寡妇。由此看来,你现在名正言顺可以争回来的财产还有多少呢?仅仅是三十万法郎,还得除掉一切费用。”

  ①六十万遗产,妻子分去半数,只剩三十万,三十万的四分之一为七万五。

  上校大吃一惊,问道:“你们把这个叫做大公无私的法律吗?”

  “当然喽……”

  “那真是太妙了!”

  “上校,法律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你认为容易的事并不容易。可能费罗太太还想把皇帝给她的那一份抓着不放呢。”

  “事实上她又不是寡妇,那道上谕应当作废。”

  “对。可是世界上没有一件事不可以争辩。告诉你,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觉得对你,对她,和解是最好的办法。你和解以后所能到手的财产,可以比你在法律上有权收回的更可观。”

  “那不等于把我的妻子卖掉吗?”

  “一年有了两万四的收入,再加你的地位,尽可找一个比你原来的太太更合适,使你更幸福的女人。我预备今天就去拜访费罗伯爵夫人,探探风色,但我没通知你以前,不愿意就去。”

  “咱们一块儿去罢……”

  “凭你这种装束去吗?”代理人说,“不行,不行,上校。那你的官司是输定了……”

  “我这官司有没有希望打赢呢?”

  “从无论哪一点上看都没问题。可是亲爱的上校,你忘了一件事。我不是富翁,我为了受盘事务所借的债还没还清。倘若法院答应预支你一笔钱,就是说让你在应得的财产里头先拿一部分,也得等到你夏倍伯爵,荣誉勋位二级获得者的身分确定以后。”

  “啊!我还是荣誉勋位二级获得者呢,我竟忘了,”他很天真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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