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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阿尔芒呆若木鸡。

  “你想她,竟然想成了傻瓜吗?”

  “我无论如何要得到她,”蒙特里沃痛心绝望,高声叫道。

  “那好,你听着。你要象她一样毫不留情,尽量羞辱她,刺伤她的虚荣心;不是引动她的心、她的灵魂,而是牵动她的神经和淋巴,这个女人既神经质又淋巴气质。如果你能使她产生欲望,你就得救了。你那些美好的孩子气想法,一定要抛掉。你将她抓在你的魔爪中之后,假使你让步,后退,假使你的一根眉毛稍动一下,假使她认为还能驾驭你,她就会象一条鱼一样从你的利爪下滑掉,逃走,叫你再也逮不住。你一定要象法律那样铁面无情。也不要比刽子手有更多的怜悯心。狠狠地抽打。打过之后,再接着抽打。不断地抽打,就象你在执行鞭打体罚一般。公爵夫人们很难对付,我亲爱的阿尔芒,女人的这些本性,只有挨了鞭子才会软下来。痛苦会叫她们良心发现,所以抽打她们正是慈善行为。不停地抽打吧!啊!待到疼痛确实软化了她们的神经,你原以为已很柔软的纤维会更加柔软,一颗冷酷的心会跳动起来;通过这种作用,这颗心会恢复一些弹性。等到理智退让时,激情大概就会进入这部机器的金属发条。这是一部专门制造眼泪、矫揉造作、昏倒和动人词句的机器。那时,只要炉火点燃,你就会看到最绚丽的火焰。这类女性钢铁,会象炉火中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样!那股火热劲会比什么都更加持久,这种白热化说不定能够变成爱情。不过,我很怀疑。再说,公爵夫人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么?咱们说句悄悄话,她可能需要一个象我这样的人将她预先培养造就一下,我会叫她成为一个动人的女子,她是纯种的女人。可是让你们两人去搞,就只会停留在男女关系的最初步阶段上。你已经钟情于她,此刻你当然不会同意我这个想法。孩子们,祝你们愉快!”龙克罗尔停顿了一下,笑着加了一句,“我是比较倾向于轻佻女人的。至少她们很温柔,爱得自然,不带交际的调料。我可怜的小伙子,一个唧唧喳喳、一心只想撩起情爱的女人怎么样?哎,应该有一个,就象应该有一匹高级马一样。将忏悔室与长沙发之间、或者说清白与黑暗之间、王后与疯子之间、廉耻之心与享乐之间的争斗,看作是下一盘让人消愁解闷的棋好了。再不精明的人,只要会下棋,保证能随心所欲,三着就将死。假使我供养一个这类的女人,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

  他向阿尔芒耳边说了一个字,立刻就离开了他,以免听到回答。

  再说蒙特里沃,他纵身一跃,奔到德·朗热公馆的庭院中,上楼找公爵夫人去了。他不要仆人禀报,径直闯入她的卧室。

  “阿尔芒,不可以这样,”她急急忙忙抿上晨衣的衣襟,说道,“你这个人可恶透了。去,请你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出去,出去吧!到客厅等我。去!”

  “亲爱的天使,”他对她说道,“配偶难道没有任何特权么?”

  “先生,不管是配偶,还是丈夫,这般闯入他妻子的卧室,太没有教养了!”

  他走到她身边,搂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亲爱的安东奈特,原谅我吧!千种令人不快的疑虑撕裂了我的心。”

  “怀疑,呸!啊!呸!呸!”

  “这怀疑有道理。假使你爱我,难道你会这样跟我吵么?难道你见了我,不会喜出望外么?难道你不会心潮激荡么?我不是女人,可是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内心就震颤不已。常常舞会正在进行时,我都想搂住你的脖颈。”

  “啊!如果只要我没有在众人面前搂住你的脖颈,你就一直怀疑的话,那我想我要一辈子都受怀疑了。与你相比,奥赛罗①也不过是黄白小儿呢!”

  ①奥赛罗,莎士比亚名剧《奥赛罗》中的主人公,轻信,嫉妒。

  “啊!”他痛心地说,“你不爱我。”

  “至少,此时此刻,你得承认,你并不可爱。”

  “这么说,我还能讨你喜欢了?”

  “啊,当然了。好啦!”她用小小的命令语气说道,“出去吧,让我一个人留下。我呀,我可不象你:我总想讨你喜欢呢……”

  德·朗热夫人善于在其放肆无礼中加进百般妩媚,在这方面,从未有哪个女子能够胜过她。这岂不是效果倍增么?这岂不要使最冷漠的男子也疯狂起来么?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她的嗓音,她的态度,都表现出无以复加的放肆无礼。一个钟情的女子,置身于只要看见他就会心跳不已的男子面前,是从不会如此的。龙克罗尔的见解已使阿尔芒稍微聪明了一些。往往在某一瞬间,激情也会使最迟钝的男子获得快速的内滋;在坚强的人身上,这种内滋可以非常完满。这也帮了阿尔芒的忙。公爵夫人悠然自得的态度所表露出来的可怕事实真象,他已完全猜透。他顿觉一场狂风暴雨充塞心间,正如即将掀起波澜的一湾湖水。

  “如果你昨天说的是真话,就依了我吧,我亲爱的安东奈特,”他失声叫道,“我要……”

  “首先,”见他向前走来,她用力却很镇静地推开他,说道,“不要玷污我的声誉吧。我的贴身女仆可能听到你说的话。我请你尊重我。晚上,在我的小客厅里,你随随便便,那很好。可是在这里,绝对不行。其次,你说的‘我要’是什么意思?‘我要’!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向我说过这两个字!我觉得这很可笑,太可笑了!”

  “这么说,在这一点上,你丝毫也不向我让步了?”他说。

  “啊!你把自由支配我们的肉体叫做‘一点’:这确实是很关紧要的一点呢!请你允许我在这一点上完全自主。”

  “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诺言,非要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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