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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八天以后,一个星期二,杜·勃吕埃请我们到他家吃晚饭。那天早晨我因一点剧院的事务去找他,那是剧作家委员会委托我们的一桩调停纠纷的事,我们不得不出去。但在此之前,他先到克洛丁娜的房间去,他每次都得先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

  “他向我笑着说:‘我们是按照达官贵人的派头生活的,各自在家都是自由的。’

  “我们获准进去了。杜·勃吕埃向克洛丁娜说:

  “‘我今天请了几个朋友……’

  “她马上嚷起来:‘你看,你不跟我商量就请客,我在这里根本不算一回事。您看,’她冲着我说,那目光是把我当作仲裁人,‘我问问您,当一个人发了昏,跟我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时,而我过去毕竟是个歌剧院的舞蹈演员……是的,为了让人家忘记这一点,我自己是永远不应该忘记的……好了,一个聪明的男人,为了在世人心目中抬高他的妻子,一定会竭力给她以优越的地位,一定会称道他妻子身上突出的优点,以此来证明自己决心娶她是对的!要使别人尊重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家里尊重她,让她成为绝对的主人。而现在,他却让我看到他多么怕显得听我的话,这难道是维护我的自尊心?我得拿出十倍的道理来,才能使他让一步。’

  “她每讲一句话,杜·勃吕埃就做一个否认的手势。

  “‘哦!不是,不是,’她看到了她丈夫的手势,激动地往下说,‘杜·勃吕埃,我亲爱的!跟你结婚之前,我一辈子在家都是女王,我是过来人!那时我一动念想要什么,就有人捉摸、体会,想法使我心满意足……毕竟,我已经三十五岁了,女人到了三十五岁就不会再有人爱了。哦!如果我只有十六岁,还保持着在歌剧院时那样高的身价,您会对我多么关怀备至啊,杜·勃吕埃先生!对于那种自称爱一个女人,而又不能经常在她身边服侍周到的男人,我是极端看不起的。你知道吗,杜·勃吕埃,你是个卑鄙小人,你以折磨一个女人为乐事,你只能在她身上显示你的力量。象拿破仑那样的人对他的情妇是百依百顺的,这对他没有任何损失;而你们这种人呢?那说明你自己也已经看不起自己,你不愿受管束。三十五岁,亲爱的,’她向我说,‘谜底就在这里……您看他还不承认。您知道我已三十七岁了。我真生气。去跟你的朋友说,你请他们到牡蛎岩饭店去。我本来可以招待他们吃饭,但是我不乐意,就不许他们来!我这篇可怜的独白将把各行其是这句箴言深深地刻在你的记忆里。再说,这是我家的章程。’她笑着加上这一句,歌剧院姑娘那种轻浮、任性的故态复萌了。

  “杜·勃吕埃说:‘好啦,是啦,我的小乖乖,得,得,别生气,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他吻了她的手,同我一起出去了,但是怒不可遏。从胜利街一直走到林荫大道,他向我说了以下一些话,那凶暴的语言,那狠毒的思想,就象从奔腾的激流旁窜出来的一股小瀑布,滔滔不绝地从他嘴里流出来,印刷厂字盘里能找到的最激烈的骂人的字眼不知是否能表达得出来:

  “‘亲爱的,我一定要离开这无耻下贱的跳舞的,这个跟着什么歌剧的调子都转过圈儿的老陀螺,这丑娘儿们,这萨瓦的大母猴!哦!你也在跟一个女戏子相好,亲爱的,可千万别鬼迷心窍,想跟你的情妇结婚!你看见没有,这是但丁的地狱里忘了设的酷刑!你看着吧,现在我一定要揍她、敲她、告诉她她是什么东西,我生活里的瘟神。她把我支使得成了房间里听差的!’

  “他走在大街上,盛怒之下,话都不是打嗓子眼儿里出来的。

  “‘我要一脚踹破她的肚子!’

  “‘为什么事儿?’我问道。

  “‘亲爱的,你可不知道这臭娘儿们能想出多少花样儿来折腾人!我想待在家里,她就要出去;我要出去,她就要我待在家里。她可以向你喷出各种道理、指责、逻辑推理、诽谤,说的话能让你发疯!她的什么荒唐想法都是好的,而我们的全是坏的!你要是说句话把她的道理驳倒了,她就一语不发地瞅着你,好象你是条死狗一样。我的幸福吗?那就表现在绝对的顺从,象天井里的走狗一样的驯服。她卖给我这一点东西代价太高了。见鬼去吧!我要把什么都留给她,逃到一间阁楼上去,哦!阁楼和自由!我不敢按自己的意志办事已经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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