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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钻进您的脑子里,然后非常准确地落回到她的马背上,”

  克莱芒蒂娜尖刻地说。

  “啊,您不了解玛拉迦,”上尉话带挖苦,眼带讥讽,使克莱芒蒂娜陷入了沉思和不安。

  “永别了,美丽的布洛涅森林的小树,在这儿散步的有巴黎女子,也有似乎重新见到了祖国的流亡者。我知道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小姐小径和夫人大道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再也看不见圆形空地的洋槐和雪松……在那亚洲的边缘,我将按照我愿为之效力的伟大皇上的意图行事,凭着勇敢,凭着拿生命冒险,我也许能够成为一支部队的指挥官,那时我或许会怀念爱丽舍田园大道,因为在这里,有一次您曾让我上车坐在您的身边。总之,我将始终怀念玛拉迦的严厉苛刻,我现在所说的那个玛拉迦。”

  他说这句话的态度,使克莱芒蒂娜不寒而栗。

  “那么您很爱玛拉迦喽?”她问道。

  “我为她牺牲了我们永远不肯牺牲的荣誉……。”

  “什么荣誉?”

  “口欧……我们愿付出任何代价在我们的偶像眼中保持的荣誉。”

  回答完这句话,塔德便不再开口,只是在经过爱丽舍田园大道的时候,他才打破沉默,指着一所木板房子说:“瞧!

  这就是杂技剧场!”

  晚饭前他抽空前往俄国大使馆,然后又到外交部。第二天清晨伯爵夫人和亚当尚未起床,他已动身去勒阿弗尔了。

  “我失去了一位朋友,”亚当听说帕兹伯爵已经离去,热泪盈眶地说,“一位真正具有这个词的涵义的朋友。他象逃避瘟疫一般逃离我的家,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何在。我们两个朋友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吵翻吧,”他死死盯着克莱芒蒂娜说道,“不过他昨天关于玛拉迦那一席话……其实他从来没有碰过这个姑娘的一个手指头。”

  “你怎么知道呢?”克莱芒蒂娜问。

  “我自然好奇,去见了蒂凯小姐。可怜的姑娘至今不明白塔德为什么绝对不肯亲近她……”

  “够了,先生!”伯爵夫人说完就回到自己卧房去了。她暗自寻思:“莫非我受了某个高尚骗局的愚弄?”

  刚想到这儿,康斯坦丁进来,交给她以下这封信,那是塔德在夜间草草写成的。

  伯爵夫人:到高加索去送死,还要同时带走您对我的蔑视,这太过分了。既然一死了之,我就一了百了吧。我第一次见到您,就爱上了您。这是对女子的一种始终如一的热恋,即便女方不忠也依然如故。选中您、娶您为妻的亚当是我的恩人,我很贫穷,我心甘情愿和忠心耿耿地为你们当管家。在这极度的不幸中,我发现了最甜蜜的人生。在你们家充当一个不可缺少的齿轮,知道自己对你们的豪华阔绰和安逸幸福有所贡献,这就是我快乐的源泉。如果说为亚当效劳给我的心灵带来极大的满足,那么,当这一切劳碌的起因和成果都是为了自己所热恋的女子时,情形又当如何,您就可想而知了。我领略了爱情中母性的欢乐:我就这样接受了生活的安排。我好比大路上的穷人,在您美丽庄园的边界上用石头砌了一间陋室,而不向您伸手求乞。虽然贫穷和不幸,虽然因亚当的幸福而眼花缭乱,我却成了施与者。啊!这种爱情好似护守天神的爱那样纯洁,时时刻刻卫护着您;您睡觉的时候,他看守着您;您走过的时候,他爱抚地瞧着您,他这样活着感到很幸福。总之,对这个可怜的流亡者来说,您就是祖国的太阳。此刻他含着眼泪给您写信,怀念着最初那些时日的幸福。我十八岁那年,得不到任何人的怜爱,我把华沙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当作理想的情妇,在她身上寄托着我的思念和我的向往,她成了我朝思暮想的皇后!可是这个女人对此一无所知。何必要告诉她呢?

  ……我!我爱着我心上的人。从我年轻时这段爱情史,您可以想象,我生活在您生活的圈子里,为您刷洗马匹,为您的钱袋寻找崭新的金币,为您安排精美的膳食和盛大的晚会,凭着我的本领使那些比您更富有的人相形见绌,我该是何等幸福!每次亚当对我说:“塔德,她要某件东西,”我是多么兴冲冲地在巴黎奔忙啊!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您想在某时某刻有件什么小东西,我常常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坐七小时的马车才能弄到。但为您而奔波,其乐无穷!看到您在花丛中微笑,而您却看不到我,我便忘记了谁也不爱我……总之,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有些日子,幸福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竟在夜里去亲吻您双脚踩过的、对我来说则是您的足迹闪闪发光的地方。这种举动与我从前神出鬼没地偷吻拉迪斯拉斯伯爵夫人①亲手碰过的门把手一样。您呼吸过的空气香味袭人,我吸进这空气就感到吸入了生命的玉液琼浆。我在这儿宛如处在人们所说的热带,完全沉醉在生机勃勃、充满创造精神的腾腾热气之中。我必须告诉您上述这些事,才能解释明白我那些不由自主的思想何以表现得那么古怪自负。本来我是至死也不肯向您披露我的秘密的!您大概还记得,有几天您非常好奇,创造奇迹的人终于引起了您的注意,您很想见见他。当时我以为,原谅我,夫人,我以为您会爱上我。您的深情厚意,您那可能为情人所误解的目光,在我看来,对我太危险了,因此我为自己物色了玛拉迦。我知道女人对这类私情是绝不能饶恕的:我正是在发现自己的爱情必然要泄露的时候,物色了这么一个人物。现在您怎样蔑视我都可以,而以前您毫不留情地鄙视我,我却是冤枉的。不过我可以肯定,您姨母将伯爵带走的那天晚上,如果我向您倾诉了上述那些想法,话一说出口,我就会象一只被驯服的老虎又咬住了活的动物,一感觉到血的热气,就……。

  于子夜

  ①拉迪斯拉斯系波兰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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