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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十一点半。”科朗坦回答。

  “我是黄昏时分逃出来的,已经走了五个小时了!……”莉迪大声说。

  “好了,你一会儿就能得到休息,见到好心的卡特了……”

  “哦,先生,对我来说,再也不会有宁静了!我只想进坟墓得到安宁。如果人们认为我还有资格进修道院的话,我将去那里等待这一宁静的来临……”

  “可怜的小姑娘,你竭力抵抗了吗?”

  “当然,先生。啊,如果您知道我落到了一帮多么卑鄙下流的人手里……”

  “大概对你使用了催眠术?”

  “哦,是这样!”可怜的莉迪说,“我再坚持一下,就能到家了。我觉得全身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刚才还以为是在一座花园里……”

  科朗坦抱起莉迪。莉迪已经失去知觉。他将她抱上楼梯。

  “卡特!”他喊道。

  卡特走出门来,发出欢快的叫声。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科朗坦以教训的口吻说,“这姑娘病得很重。”

  莉迪被放到床上,卡特点起两支蜡烛。烛光下,莉边认出了自己的卧室。她神经有点错乱,一会儿唱起优美的舞蹈前奏曲,一会儿大喊大叫,说出她听到的那些可怕话语。她的美丽的面部印着一道道青紫斑。过去的生活是那样纯洁,而这十天却遭受这样的耻辱,她将这两者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卡特在哭泣。科朗坦在卧室里踱来踱去,不时停下脚步,察看莉迪的情形。

  “她在抵她父亲的债!”他说,“到底有没有天公?哦,我没有娶妻,这就做对了……一个孩子!我敢肯定,就像哪一位哲学家说的,一个孩子,就是向灾难交付的人质!……”

  “哦!”可怜的孩子从床上坐起来,散乱着美丽的头发,说,“卡特,我不应该躺在这里,我应该躺到塞纳河底的泥沙上……”

  “卡特,你这样哭哭啼啼看着这孩子,是治不好她的病的。你应该去请一位医生来,先请市政府的医生,再请德普兰先生和比昂雄先生……必须救治这个无辜的姑娘……”

  科朗坦便写了这两位名医的地址。这时候,有人上楼来。他对楼梯的每个台阶都很熟悉。门开了,佩拉德满头大汗,脸色紫青,两眼布满血丝,像海豚一样喘着气,从房门口向莉迪的卧室冲去,嘴上喊着:“我的女儿在哪里?……”

  佩拉德看到科朗坦伤心地指了指,便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园艺家怀着爱心培育了一朵鲜花,如今这朵花从枝头上掉落下来,被一个农民带铁掌的鞋踩烂了。莉迪的情形就如这朵花。这一形象映入佩拉德充满父爱的心中。你们可以理解,他承受着多大的打击。大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掉落下来。

  “有人哭了,这是我父亲。”孩子说。

  莉迪还能认出自己的父亲。她站立起来。当老人跌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时,她跪到父亲面前。

  “我对不起你,爸爸!……”她说,那话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佩拉德的心,他同时感到头顶上似乎挨了沉重的一棒。

  “我要死了!……噢,这些坏蛋!”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科朗坦想救助他的朋友。他看见佩拉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中毒而死!……”科朗坦心里想,“啊,医生来了。”他听到马车声,高声说。

  来的人是贡当松,他已除去了黑白混血儿的乔装。他这时正听见莉迪说话:“父亲,这么说,你就不原谅我了吗?……这可不是我的过错啊!(她没有发觉父亲已经死了)哦,他的眼睛这样瞪着我……”可怜的疯孩子说。贡当松听了这些话,怔住了,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应该给他合上眼睛。”贡当松把佩拉德的尸体放到床上,说。

  “我们在干蠢事,”科朗坦说,“把他抱到他自己房间去吧。他女儿已经半疯,如果发现他死了,就会彻底变疯,她会以为是自己杀死了父亲。”

  莉迪看见别人将父亲抱走,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我唯一的朋友!……”佩拉德的尸体被放到他卧室的床上后,科朗坦感慨地说,“他一生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贪财,那是为了他的女儿!……贡当松,这为你提供了教训。每一种职业都有自己的道德。佩拉德不该参与个人事务,我们管好公务就行了。但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发誓,”他说,那语调、目光和手势都叫贡当松感到恐惧,“要为可怜的佩拉德报仇!我一定要找到害死他和给他女儿造成耻辱的人!……出于我的私利,考虑到我在世上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我要冒着危险去进行报仇,要叫这些全都身强力壮的人剃光头,下午四点在沙滩广场上西天!……”

  ﹡巴黎的沙滩广场是当时对犯人行刑的场所。

  “我将给你奋力相助!”贡当松激动地说。

  一个冷漠、拘谨、有条不紊,二十年来谁也没有见他动过一点点感情的人,此刻竟如此动情,确实没有比这一景象更令人激动了。这是烧红的铁棍,能熔化一切被它碰上的东西。这是贡当松的内心被触动了。

  “可怜的康奎尔老爹!”他望着科朗坦继续说,“他常常请我吃喝……是啊……只有那些有恶习的人才善于做这种事--他常常给我十法郎让我去赌钱……”

  两个要为佩拉德报仇的人说完这几句悼词后,听到卡特和市政府医生上了楼梯,便去莉迪的房间。

  “你到警察分局局长那儿去一趟,”科朗坦说,“国王的检察官可能认为这还不能作为追究法律责任的条件。我们可以叫人给巴黎警察局写一份报告,也许会有些用处。”

  “先生,”科朗坦对市政府医生说,“您将在这间卧室里看到一个死人,我认为他不是正常死亡。应我的请求,警察分局局长马上就要来到!请您当着他的面将尸体解剖,尽力找到毒药的痕迹,您一会儿还会得到德普兰先生和比昂雄先生的协助,他们是我派人请来为我挚友的女儿诊病的,她的状况比父亲更糟,虽然父亲已经死去……”

  “我看病不需要这两位先生帮忙……”市政府医生说。

  “啊,那好!”科朗坦想,“--先生,我们别为这事闹矛盾。”科朗坦接着说,“总之,我的看法是:刚刚害死父亲的与糟蹋女儿的是同一伙人。”

  天亮时,莉迪由于极度疲乏终于睡着了。这时候,那位著名的外科医生和年轻的大夫都来了。负责做死亡鉴定的医生已将佩拉德躯体剖开,正在寻找死因。

  “唤醒女病人之前,”科朗坦对两位著名医生说,“请你们给一位同行帮一下忙,他在作一次死亡验证,这对你们来说肯定很有兴趣,你们的意见对验尸记录肯定不是多余的。”

  “您这位亲属死于中风,”医生说,“有严重的脑充血证据……”

  “各位先生,请你们仔细检查一下”科朗坦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毒药也能产生同样效果。”

  “胃里完全充满食物,”医生说,“除非用化学仪器进行分析,我看不出任何毒品的痕迹。”

  “如果充分确认是脑充血症状,鉴于死者的年龄,那就是可靠的死因了。”德普兰指着胃中大量的食物说……

  “他是在这里吃的东西吗?”比昂雄间。

  “不是”,科朗坦说,“他是从林荫大道匆忙赶到这儿来的,他到这儿发现自己女儿被人强奸了……”

  “这就是真正的毒药了,如果他爱自己女儿的话。”比昂雄说。

  “什么毒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呢?”科朗坦问,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只有一种,”德普兰对一切作了仔细观察后说,“那是一种产于爪哇岛的毒物,从一些至今还不太熟悉的灌木中采来。那种灌木属马钱子科,毒药用来涂在一种非常危险的武器……马来人的波刃短剑上……至少有这种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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