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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这些烟花女子很危险。”赛里奇夫人说,一边用观剧镜对准艾丝苔的包厢眺望。

  “不错,无论从她们能做什么,还是想做什么来说,都是如此……”

  “这些人会毁了他!”赛里奇夫人说,“听别人说,不管人家给她们钱,还是不给他们钱,那代价都很高。”

  “对他来说倒不是这样……”年轻的公爵故作惊异地回答“她们非但没有让他花钱,必要时还给他钱,她们一个个都追求他”

  伯爵夫人嘴角上神经质地轻轻颤动一下,这不能列入她那多种笑容的范围。

  “那好,”艾丝苔说,“半夜来吃夜宵吧!把勃隆代拉斯蒂涅克也带来。至少要有两个活跃人物,总共不要超过九人。”

  “要想个办法,叫男爵派人把欧罗巴找来,借口是亚细亚要准备夜餐。你把我刚刚发生的事告诉欧罗巴,要让卡洛斯在控制那个阔佬前得知这一消息。”

  “没有问题。”艾丝苔说。

  这样,佩拉德可能会不知不觉地与他的对手走进同一个屋子。老虎进入狮子的洞穴,狮子身边还有自己的卫士。

  吕西安回到德·赛里奇夫人的包厢。德·赛里奇夫人没有向他扭过头来,没有向他微笑,也没有整理自己长裙,来为他让出身边的位子,而是装作根本没有注意进来的人,继续拿着小望远镜对准着大厅。但是,吕西安从小望远镜的颤动中看出,伯爵夫人的心情十分紊乱,这是追求违禁的幸福而付出的代价。吕西安还是走到包厢前边她身旁去,坐在另一个角落,与伯爵夫人隔着一小块空隙。他靠在包厢前沿上,支着右肘,戴手套的手托着下巴,然后略微转过身来,等待伯爵夫人开口。这一幕演了一半,伯爵夫人还没有对他说一句话,没有看他一眼。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她最后对吕西安说,“您的位子是在艾丝苔小姐的包厢里……”

  “我这就去。”吕西安说着便走了出去,没有看伯爵夫人一眼。

  “啊,亲爱的!”杜·瓦诺布尔夫人跟佩拉德一起走进艾丝苔的包厢,说。德·纽沁根没有认出佩拉德。“我十分高兴向你介绍萨缨埃尔·约翰森先生,他非常钦佩德·纽沁根先生的才能。”

  “真的吗,先生?”艾丝苔微笑着对佩拉德说。

  “哦,当然,无向(限)钦佩。”佩拉德说。

  “瞧,男爵,这位讲的法语跟您差不多,就像下布列塔尼话跟勃良第话相似一样。听你们两位谈金融,一定会叫我很开心……富豪先生,为了结识我这位男爵,您知道我要求您做什么吗?”她微微一笑,说。

  “哦!……我……谢谢您,请您把我介笑(绍)给男爵先生。”

  “好的。”她接着说,“您一定赏光来我家吃夜宵……把男人连结在一起的最强有力的胶合剂,莫过于香槟酒,它能胶合一切生意,尤其是那种使人堕落的生意。今晚来吧,您会碰到一些善良的小伙子。至于您呢,我的小弗雷德里克,”她凑到男爵耳边说,“您坐上您的马车,去圣乔治街,把欧罗巴给我带来,我要为夜宵的事吩咐她几句话……我留着吕西安,他给我们带来两个很风趣的人……--我们要跟这个英国人寻寻开心。”她又在杜·瓦诺布尔的耳边说了一句。

  佩拉德和男爵出去了,两个女人单独留在那里。

  “啊,亲爱的,如果你能捉弄一下这个无耻的家伙,就算你有本领了。”瓦诺布尔说。

  “要是做不到,你把他借给我一星期。”艾丝苔大笑着回答。

  “不会,你大概半天也留不住他,”杜·瓦诺布尔夫人辩白说,“我吃的这面包太硬,牙齿都要咬断了。我这辈子呀,再也不想去为任何英国人创造幸福了……他们都是些自私冷漠的东西,披着人皮的猪猡……”

  “怎么,对你不尊重吗?”艾丝苔问,微微一笑。

  “相反,亲爱的,这个魔鬼还没有对我称过‘你’呢。”

  “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艾丝苔说。

  “这无赖一直称我‘夫人’,在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表示一点儿亲热的时刻,他也保持着极度冷静……爱情呀,嘿,天哪,对他来说就像刮胡子:他把剃刀擦干净,放进套子里,照一照镜子,好像在自言自语说:‘我没有刮破皮’。他对我的那种尊敬态度简直叫女人受不了。这个卑劣的牛肉汤外国阔佬也不叫可怜的泰奥多尔躲藏起来,倒让他在我的洗梳间里站上大半天。总之,他在各方面竭力跟我作对,而且那吝啬劲儿呀……就像高布赛克和吉戈东走到了一块儿。他带我去吃晚饭,偶尔我没有坐自己的马车,他连送我回家的马车钱都不付。”

  ﹡“刮破皮”,也有被宰割的意思,一语双关。

  “那么,”艾丝苔说,“你侍候他,他给你什么呢?”

  “亲爱的,什么也不给。干干的,一个月五百法郎,另外给我付包租马车费。可是,亲爱的,这叫什么呀?……就是那种结婚时向杂货店老板租的上市政府、教堂和蓝钟饭馆的马车……他对我显示这种尊敬,就是在刺激我。如果我显得情绪烦躁,心情不好,他也不生气。他对我这样说:‘俄(我)愿意俄(我)的姑娘显显她的威力,以便不要对一位热情的女子说出那种脆(最)可恶,脆(最)没有绅士风土(度)的话:‘你像一包棉花,一件商品!……嘿嘿!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解(戒)酒会和反对奴隶制协会会员。’这个怪人就这样面色苍白,于巴巴冷冰冰地呆在那里,要叫我明白他很尊重我,就像他也会这样尊重黑人一样,而且这种尊重并不是出于他的好心,而是源于他那废除奴隶制的观点。”

  “没有比这更无耻了!”艾丝苔说,“要是我,我就叫他倾家荡产,这个怪家伙!”

  “叫他倾家荡产?”杜·瓦诺布尔夫人说,“首先得叫他爱上我才行……可是,就是你,你也不愿意伸手向他要两个里亚的。他先一本正经地听你说话,然后,会用那种让你觉得打耳光都很舒服的英国方式对你说,‘在他贫困的生活中,为爱情这区区小事,’他已经为你花了不少钱。”

  “哎!干咱们这一行的也会碰上这种家伙!”艾丝苔大声说。

  “啊!亲爱的,你真是幸运啊,你!……好好照顾你的纽沁根吧!”

  “你的那个阔佬,他有什么别的念头吗?”

  “阿黛尔也这样问过我。”杜·瓦诺布尔夫人回答。

  “啊,亲爱的,这个人可能已经下决心让一个女人恨他,并且要在一段时间内叫人家把他赶走。”艾丝苔说。

  “或者是他想跟纽沁根做生意,他知道咱们俩交往密切,就把我抓在手里。阿黛尔是这么认为的。”杜·瓦诺布尔夫人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今晚我把他介绍给你。啊!如果我能确切知道他的计划,我与你和纽沁根就能好好沟通一下了。”

  “你对他不发火,”艾丝苔说,“也不常常对他说说你的看法?”

  “你去试试看,你这个机灵人……嘿,不管你怎么热情,他那冷冰冰的微笑终究会使你受不了。他会回答你说:‘俄(我)是反对奴隶制度的,你是自右(由)的……’你对他谈最滑稽可笑的事情,他会望着你说:‘这很好嘛!’你会发现,你在他眼里不是别的,只是个小丑。”

  “跟他发怒呢?”

  “也一样!对他来说,那是一场戏。你可以在他的左胸下方动手术,他丝毫不感到疼痛,他的内脏可能是白铁做的。我曾对他说过这话,他回答我说:‘我对这样的身体状况肥(非)常满意……’,讲话总是彬彬有礼。亲爱的,他的心思真叫人捉摸不透……我再忍受几天这种折磨,以满足我的好奇心。要不,我早就叫菲利普把这个阔佬给收拾了,菲利普的剑术没人能跟他相比。只有这一着可使了……”

  “我本来就要跟你说这个呢!”艾丝苔叫起来,“不过,你还是先了解一下,他会不会拳术。因为这些英国老头,亲爱的,他们常常留着一手呢。”

  “这一位倒不是两面派!……如果你看见他怎样来问我有什么吩咐,问我几点钟他能前来,当然是为了出人意外地来看我,如果你看见他怎样摆出所谓绅士的表示尊重的姿态,你一定会说:‘这个女人真受宠爱,’而且没有一个女人不这样说……”

  “而且,人家都羡慕我们,亲爱的!”艾丝苔说。

  “啊,是啊!……”杜·瓦诺布尔夫人大声说,“你看吧,我们生活中多少都能感受到人家并不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可是,亲爱的,这个灌满了波尔多葡萄酒的大羊皮袋子对我的尊敬,比起粗暴行为来,更使我感到从未经受过的极其残酷、深刻和完全的蔑视。他喝得醉醺醺的,就走了,对阿黛尔说是‘为了不惹人讨厌’,也为了不同时受女人和酒这:强’控制。他滥用我的出租马车,比我用得还多……哦!如果今天晚上能叫他滚到桌子底下,那该多好……可是,他喝十瓶酒,才刚刚有一点儿醉。虽然醉眼朦胧,还能看得清清楚楚。”

  ﹡波尔多:葡萄牙的港口城市。

  “就像有些人,”艾丝苔说,“他们的窗户外面很脏,而从里往外看,外面的东西他们都能看得见……我了解人的这种特性:杜·蒂耶就有这种本领,而且比谁都强。”

  “要设法抓住杜·蒂耶,还有纽沁根,如果他们两人能把这个英国人装进他们设计的某个圈套中,我至少能出一口气!……他们把他搞到街头行乞的境地!啊!亲爱的,现在落到了一个新教徒伪君子手里,就在这个那么逗人,善良、爱开玩笑的可怜的法莱克斯之后……那时候我们多么开心!……人家说经纪人都很傻……可是法莱克斯只有一次失手……”

  “他把你扔下,又一文不给的时候,你就体验到了享乐的烦恼。”

  德·纽沁根带来了欧罗巴。欧罗巴把毒蛇似的脑袋伸进门来,女主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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