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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第三章

  列举上述饰物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必须描绘出贡当松如何善于使这些饰物具有一副自命不凡的姿态才行。在衣服的领子上,在新上油的张着口的皮靴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精心卖弄的味道。总之,为了让人隐约看清这个色调如此不同的混合体,一个有头脑的人通过贡当松的这副外表就能明白,他不是密探便是窃贼。这身破衣烂衫不但不能引人发笑,而且会叫人吓得发抖。一个善于观察的人看到他这身服饰后,会这样自言自语:“这是一个卑鄙下流的家伙,他喝酒,赌博,于坏事,不过他不喝醉,不搞鬼,他既不是盗贼,也不是杀人犯。”在没有想到密探这个字之前,实在难以确定贡当松的身份。

  这个人干过很多知名和不知名的行业。苍白嘴唇上乖巧的微笑,暗绿色眼睛不停地眨巴,塌鼻子上小小的怪相,都说明他不乏智慧。他的面孔像一块白铁皮,他的灵魂大概也跟面孔一样。因此,他的面部表情与其说是内心活动的体现,不如说是出于礼节而强装的鬼脸。如果说他不总是叫人发笑,那就是叫人害怕。在巴黎这个沸腾的大池里,一切都在发酵,贡当松便是这池中翻滚上来的泡沫里最奇妙的产品之一。他自吹豁达,常常毫不伤感地说:“我有高超的才情,但却用不上,所以就像一个蠢人!”他并不责怪别人,而是自怨自艾。比贡当松的怨恨更少的侦探,你还能找到几个?

  “时机在跟我们作对,”他反复对上司这样说,“我们本可以成为水晶,而却一直是沙粒。就是这么回事。”他在服饰上表现的恬不知耻具有某种含义。他对作客时的着装,并不比演员对自己的着装更为重视。他擅长乔装改扮,他本应给弗雷德里克·勒梅特尔上上课,因为必要时他就可以变作花花公子了。他年轻时可能属于放荡不羁的租小屋的集团。他对司法警察极其厌恶,因为帝国时代他曾在富歇手下干过警察,他当时把富歇看作伟人。警务部被取消后,他万不得已于起商业巡捕来。他的出名的办事能力和精明手腕使他成了商业警察局的得力工具。政治警察局那些陌生的头目把他的名字写进了他们的名单。贡当松和他的同伴们一样;只不过是一出戏的配角,在政治案件中,主要角色是他们的上司。

  ﹡弗雷德里克·勒梅特尔(一八〇〇—一八七六),法国著名演员。一八四O年扮演《伏脱冷》一剧主角时,头部化妆与路易一菲力浦相似,该剧遂遭禁演。巴尔扎克为此对他不满。
   ﹡指在偏静地带据有或租用小屋秘密作乐,过放荡生活。
   ﹡富歇(一七五九—一八二〇),法国政治家,曾任警务大臣。


  “你去吧。”纽沁根说,做了一个手势,要他的秘书离去。

  “为什么这个家伙住旅馆,而我却住在一所连同家具出租的房子里……”贡当松心里想,“他把债主诓骗三次,诈取钱财,而我从来没有拿过别人一个子儿……我比他更有才情……”

  “贡汤(当)松,我的孩子,”男爵说,“你披(骗)了我一将(张)一千法郎的票子……”

  “我的情妇欠了上帝和魔鬼的钱……”

  “你有一个青(情)妇?”纽沁根叫喊起来,用羡慕而又带妒忌的神态望着贡当松。

  “我才六十六岁。”贡当松回答。恶习使他保持年轻,在这方面他是一个过硬的榜样。

  “她做习(什)么的?”

  “她给我帮忙。”贡当松说,“男人当了窃贼,又被一个正直的女人所爱,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女的变成窃贼,要么男的变成好人。而我却一直当密探。”

  “你需要钱,总是需要钱,系(是)吗?”纽沁根问道。

  “总是需要钱。”贡当松微笑着回答,“我总想要钱,就像您总想赚钱一样。我们可以谈到一块儿:您把钱赚来,我负责花销。您是水井,我是水桶……”

  “你想赚一将(张)五倍(百)法郎的票子吗?”

  “那还用问!可是我真傻!……你不是为了弥补我财运不济才送我这张票子的。”

  “你听着,我把介(这)杯(笔)钱加在你披(骗)我的那一千法郎向(上),我总共给你一千五倍(百)法郎。”

  “您是说,我已经拿的这一千法郎,您算给我了,然后再增加五百法郎……”

  “系(是)介(这)样。”纽沁根说着点了点头。

  “那还只是五百法郎啊。”贡当松沉着地说。

  “我要给你的?……”男爵回答。

  “我要拿的。那么,男爵先生想用这笔钱换取什么呢?”

  “有银(人)告诉我,巴黎有个银(人)能搅(找)到我爱的那个女子,你基(知)道这个银(人)的地几(址)……嗯,你系(是)个侦探能休(手)吗?”

  “是的……”

  “那号(好),你把他的地几(址)开(给)我,你就能拿到五倍(百)法郎了。”

  “我能瞧瞧吗?”贡当松急切地说。

  “就在介(这)儿。”男爵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钞票。

  “那就给我吧。”贡当松说,一边伸出手去。

  “一休(手)交钱,一休(手)交货。咱们去搅(找)那个银(人),介(这)钱就归你了。缺(出)介(这)个价钱,你可以卖开(给)我很多地几(址)呢。”

  贡当松笑起来。

  “当然,您有权对我这么想,”他说,显出自我克制的神态,“我们景况越糟,就越要诚实。但是,嘿,男爵先生,您出六百法郎吧,我能给您出个好主意。”

  “说缺(出)来,相信我的慷慨吧!”

  “我在冒着风险呢。”贡当松说,“不过,我这是在下大赌注。干警察这一行,您知道,必须暗中行事。您说:‘咱们去吧,上路吧……’您有钱,您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能在金钱面前低头。金钱确实了不起。但是,按照我们这一行里两三个硬汉的说法,有钱只能收买人。有些事,人们根本想不到,也无法收买!……人们买不到机遇。因此,好警察是不这么干的。您愿意抛头露面跟我一起上马车吗?说不定会碰上他。机遇既可帮您的忙,也会坏您的事。”

  “金(真)的吗?”男爵说。

  “哎!当然罗,先生。警察局长不就是以街上捡到的一块马掌铁为线索,发现了那个暗杀爆炸装置吗?那么,如果今天晚上我们乘出租马车去德·圣日耳曼先生家,他将不愿意再看见您走进他的屋子,也不愿意您让人瞧见上他那儿去。”

  ﹡指一八〇〇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卡杜达尔策划的谋杀波拿巴未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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