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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沉思录之十七 床的理论

  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钟。他们坐在学院式的扶手椅上,围成半圆,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内,煤火惨淡,仿佛是他们进行了长时间讨论的主题永恒的象征。只要看一看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尽管激动,但十分严肃的脸,便很容易猜到,他们必须就人类的生活、财产和幸福,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们只凭自己的良心,给自己以委任,象古老神秘的法庭审判者一样,但他们代表的利益,比国王或各国人民的利益大得多。他们以他们之后千万代人的感情和幸福的名义发表意见。

  布勒①是有名人物,他的孙子当时坐在一张圆桌旁,圆桌上放着物证,制作得少有的精巧。我是一个卑微的小书记,也在桌旁占有一席之地,以便给会议作记录。

  “先生们,”一位老者说道,“这是一封由摄政王②的母亲、路易十四的御弟遗孀写给威尔士公主卡罗琳娜·德·安斯帕什的信,信里这一段清楚地提出了今晚你们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①布勒(1642—1732),法国雕刻家,高级木器制造家。

  ②指一七一五年至一七二三年任摄政王的奥尔良公爵。其母为巴伐利亚公主,在给家人写的信中,经常谈到法国宫廷的情况,语言坦率,近于俚俗。

  “‘西班牙王后有一个可靠的办法,可以使她的丈夫说出她想知道的事。国王是一个虔诚的人,他认为与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接触是十恶不赦的,而这位君王同时也是个多情种。因此,王后从他那里获得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她叫人给她丈夫的床装上小轮。国王如果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便把床推到距自己的床很远的地方。国王如果满足她的要求,两张床便分而复合,她便让国王上自己的床。这是国王最大的幸福,国王真是乐不可支……

  “以下我就不说了,先生们,因为这位原籍德国的王后那种有道德的坦率态度今日很可能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行为。

  “规矩的丈夫应否同意自己的床装上轮子呢?……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

  毫无疑问,大家意见一致。于是,我受命在辩论记录簿上写上,如果夫妇两人在同一间卧室里各睡一床,两张床绝不应装轮子。

  “但这个决定决不能妨害将来就夫妇最好的睡法所作的规定。”会议的一个成员提意见说。

  主席递给我一本装帧华丽的书,里面包括一七八八年出版的路易十四唯一的兄弟遗孀——巴伐利亚的夏洛蒂-伊丽莎白夫人书信的原版。当我誊写引用的那一段时,主席又继续说道:“诸位,至于第二个问题,你们肯定已经收到了通报,第二个问题就登在公报上。”

  “我要求发言……”嫉妒的一群中最年轻的一位大声说道。

  主席作了一个同意的手势便坐了下来。

  “诸位,”年轻的丈夫说道,“我们是否做好充分的准备,可以就床几乎能泄露一切这个如此严肃的题目进行讨论呢?难道这里面不是有一个问题,比需要解决的简单的木器问题更广泛吗?据我看,这里有一个涉及人类智慧的问题。诸位,妊娠的奥秘仍然笼罩着层层迷雾,而现代科学仅能驱散其分毫。我们不知道,外部环境对微生物到底有多大程度的影响,而微生物的发现应该归功于希尔、巴克尔、约布洛、艾肖恩、格莱卿、斯巴朗扎尼,尤其是缪勒,最后还有博里·德·圣樊尚等人①的不倦和耐心的研究。床的缺点包括一个最最重要的音乐上的问题。至于我,我现在声明,我刚刚写信到意大利,以便取得有关意大利一般设计床的方式的可靠资料……我们将陆续知道是否用许多金属杆、螺丝钉、小轮,床的结构是否在这个国家比在其他地方更邪,木材由于太阳光的作用而干燥是否abovo②便不会产生意大利人那种天生的和谐感情……出于这种种原因,我要求延期讨论。”

  ①以上提到的,均为十七至十九世纪的微生物学家、生理学家和解剖学家。

  ②拉丁文:从一开始。

  “我们到这里来是否为了培养对音乐的兴趣呢?……”西方一位绅士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首先这牵涉到风俗,而伦理道德问题是其他一切问题之首……”

  “可是,”最有影响的与会者中的一位说道,“第一位发表意见的人的看法,我看亦不容忽视。先生们,上世纪有一位开玩笑中带讲哲理、讲哲理时爱开玩笑的作家,名叫斯特恩,他抱怨男人塑造自己太粗心了。‘啊,真可耻!’他喊道,‘按神的面貌塑造人的人获得花冠和喝采,而拿出杰作,即一项模仿成果原型的人则象善行一样,只有自己的作品作为报酬。’难道不应该在注意改良马种之前,先注意改良人种么?诸位,我曾经到过奥尔良地区①的一个小城,那里的居民都是些驼子、愁眉苦脸或面目可憎的人,简直是一群倒霉蛋……好了,第一位发言者的意见使我想起来了,这个小城里的床都十分残旧,在夫妇们的眼里,卧室简陋不堪……诸位,当我们耳朵里听见的,不是在我们要去的天国中翱翔的天使们弹奏的音乐,而是尘世间爆发的那些最嘈杂、最讨厌、最令人不耐烦、最糟糕的曲调时,我们的心灵能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吗?也许,为人类增光的天才人物的出现,应该归功于制造得十分牢固的床,而导致法国革命的闹哄哄的群氓,也许是在一大批晃悠悠、腿儿都变了形的、不牢固的床上生出来的。但是,生得漂亮秀丽的东方人在睡觉上却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我赞成延期讨论。”

  ①即古奥尔良省,奥尔良家族的采邑。

  说完,那位绅士便坐下了。

  一个属于卫理公会的人站起来说道:

  “为什么要改变题目呢?现在问题并不是如何改良人种,也不是如何使作品更完美。我们不应该忘记嫉妒的丈夫们的利益和健全道德的原则。难道你们不知道,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犯罪的妻子来说,你们所抱怨的那种声音,似乎比末日审判时响亮的号音更可怕吗?难道你们忘了,在一切牵涉到罪恶谈话的案子中,全凭这种夫妻间的抱怨,丈夫才能获得胜诉吗?诸位,我请你们参阅一下以下人物的离婚案。这些人物是:阿贝加沃尼子爵、博林布罗克子爵、已故王后、伊丽莎白·德拉珀、哈里斯夫人等,总之,所有登载在某出版商出版的二十册书内的人①。”(书记没听清那位英国出版商的名字。)

  ①一八二一年至一八二二年,巴黎出版了一本取材于英国一部作品《离婚案件》的书,据作者云,曾经参考许多类似的书籍。上文那位卫理公会的人士列举的五个名人贵妇的例子都证明,选择格吱格吱作响的床有莫大的好处。在上述五个因一方与人通奸而导致另一位提出离婚的案子中,旁证都是听见床在颤动,或者长沙发弄出异样的声响,说明被告确实与别人有奸情。

  会议宣布延期。最年轻的与会者建议筹集一笔款项,奖给就这个斯特恩认为如此重要的问题写论文写得最好,并交到协会里来的人。但会议结束时,主席的帽子里只筹集到十八个先令。

  这个协会最近在伦敦成立,目的是改良风俗和婚姻。它遭到了拜伦勋爵的不断嘲笑,而协会的这场讨论是著名船长克拉特布科的堂兄弟霍金斯先生给我们传达的①。

  这段摘录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床的理论中,有关床的结构方面所遇到的难题。

  但本书的作者认为,协会这群人把这一先决问题看得过分重要了。在床的问题上,罗西尼派或结实派②的观点也许同样都有充分的理由。作者承认,他对能否解决这一难题毫无把握。他和劳伦斯·斯特恩一样,认为欧洲文明从生理学的角度对优生学所作的论述实在太少了,这实在是丢人的事。但他又不打算把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沉思冥想的结果拿出来,因为用规规矩矩的语言难以表达,而且别人不会明白,或者会引起错误的理解。这种疑虑将使他的作品在这方面永远留下一个空白。但他可以稍稍感到欣慰的是,他将给下一个世纪留下第四部作品③,这样,他目前暂时不做的一切便可以对下一个世纪大有裨益了。光说不练,倒显得慷慨大方,未来所有自称有许多想法的人都会学习他的榜样。

  ①克拉特布科和霍金斯都是巴尔扎克借用或杜撰的人物。

  ②一八二九年,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已十分著名,巴尔扎克是非常欣赏罗西尼的。上文说过,意大利式的床具有“音乐性”,所以结实派自然与罗西尼派相反,赞成床要结实的了。

  ③第一部关于妓女,第二部关于爱情,第三部关于欢愉。详见前几篇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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