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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如果承认这一深刻而真实的看法所证明的原则,结果必然会是,假若男人都娶自己的情妇,不和睦的家庭数目将会大大减少。据此,法国的女子教育非作重大的改革不可。直到目前为止,在过失与需要防止的犯罪之间,法国的法律和道德总偏向犯罪。事实上,如果你拿少女犯的错误与已婚妇女的错误相比,前者不过是小小的过失。因此,给少女以自由所带来的危险难道不远比给已婚妇女以自由的危险少吗?

  与一个少女试婚会使轻浮的人哈哈大笑,但会使更多的正人君子深思。在德国、瑞士、英国和美国,少女在风俗习惯方面享有某些权利,这些权利在法国人看来似乎与任何道德规范都背道而驰。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这几个国家里,婚姻不幸福的现象比法国少得多。

  “当一个女人委身于情人的时候,她一定对其所爱有深入的了解,一定先由尊重和信任开始,然后才把心交给他。”

  这寥寥数行闪耀着真理的光辉,也许照亮了米拉波写作的囚室,其中所包含的丰富的思想虽然出自他强烈的感情,但对我们目前讨论的社会问题仍然有指导意义。事实上,定情时,男女双方必须进行宗教鉴定,受到宗教鉴定保护而缔结的婚姻尽管男方在占有之后觉得也不过如此,但却是最牢不可破的结合。

  于是,妻子再也不能抱怨她从属的丈夫所拥有的合法权利。她不得不顺从,也没有理由再委身于他人。但稍后,她心里逐渐会产生种种诱人的借口,似乎有一个人每小时向她重复询问二十次:你过去违心地嫁给了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现在遇见了如意郎君,为什么你又不心甘情愿地以身相许呢?

  此时的妻子已经没有资格抱怨人类天性所带来的弱点,她早已体验到这些弱点的无可抗拒的威力,只能一任其所为了。

  许多少女会被爱情的憧憬所欺骗!……但是,如果男人不值得尊重,那么,不做这些人的伴侣,对她们来说,岂不是有莫大的好处?

  某些大惊小怪的人会高声嚷嚷说,这种风化上的改变会使社会陷入可怕的四分五裂,法律和法律所遵循的风习,不管怎样,也不能容许丑事和不道德的行为。即使罪恶难以避免,但社会至少不应该加以颂扬。

  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首先,上面提出的办法目的是防止直到目前为止被认为是不可避免的罪恶。但尽管我们的统计并不精确,这些罪恶总是个偌大的社会伤疤。这样一来,便使得我们的道学家在罪恶问题上宁大毋小,宁愿违反社会的基础原则也不愿使少女有轻浮放纵的可能;已为人母的妇女生活堕落,毁坏公民教育的本源,至少会造成四个人的不幸,而少女的堕落仅殃及一人,最多再加一个孩子;宁愿断送十个处女的贞操,也不应让已为人母的妇女失去头上应有的德行之冠。有一幅画,表现一个被人始乱终弃的少女,颇有点庄严圣洁的气氛,画出了海誓山盟终成泡影,神圣的信任尽付东流,在堕落的瓦砾上,天真的少女在哭泣,她怀疑一切,甚至连父亲对孩子的爱,她也产生怀疑。不幸的少女依然天真无邪。她可以成为贤妻良母。如果说,过去充满阴影,未来却是一片蔚蓝的晴空。在不合法的爱情阴暗的画面上,我们能找到这些柔和的颜色么?表现妇女是受害者的只有一幅,而其他幅所表现的却是有罪的女人。犯通奸罪的女人有什么出路呢?即使上帝原谅她的错误,最循规蹈矩的生活也抹不掉尘世上活生生的见证。如果说,约克一世是里齐奥的儿子,玛丽女王的罪孽却祸延其倒霉的王室,而斯图亚特家族的衰微即是上天的报应①。

  ①里齐奥(约1533—1566),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的宠臣和情人,一五六六年三月九日被王夫所杀。几星期后,女王生下一子,即未来的英王约克一世。

  可是我的天,少女的解放难道会带来如此多的危险?

  责怪一位少女由于竭力想摆脱姑娘身分而上当受骗是很容易的事;但这种事情只在目前的道德范畴中才会发生。今天,少女既不懂什么叫诱骗,也不懂诱骗的各种手段,她只依靠自己的纤纤弱质,虽然清楚上流社会的一般道德准则,但她那具有欺骗性的想象完全被随时都会变得强烈的欲念所控制,变成了盲目的向导,由于少女难得把初恋的秘密想法告诉别人,这种想象便变得更盲目了。

  如果少女享有自由,那么只要给予她一种不带偏见的教育,她便有能力抗拒初次遇见的男子献上的殷勤。她会象所有人一样,能应付已知的危险,胜于对付暗伏的危机。

  谈到自己作主的问题,少女在母亲警惕的眼睛监视下难道就不能自己作主么?大自然在少女的心灵中注入了如此强烈的贞操观念和胆小害怕的心理,正是为了使她不至于委身于一个她所不爱的男人,难道这些因素都不起作用?总之,哪有这样的姑娘,头脑简单到猜不出一个道德最败坏的男人会要求自己的妻子恪守妇道,象主人要求仆人十全十美一样?所以,对她来说,一切男女关系之中,德行便成了最好、最有价值的品质。

  归根结底,这里讨论的是什么问题呢?你认为我们能为谁作规定呢?最多为五六十万扭扭捏捏、自以为身价十倍的少女,她们既懂得自卫,也懂得出卖自己。不在我们谈论范围之内的一千八百万妇女几乎都是按我们的风俗习惯所竭力提倡的方式结婚的。至于把可怜的两手动物与民族前锋——得天独厚的男人——分隔开来的中间阶级是半富裕阶级,被这一阶级遗弃的不幸的孩子,其数目根据献身于枯燥但有用的统计研究的、最勇敢的学者之一夏托讷弗的伯努瓦斯通①的说法,自恢复和平以后,有日益增长的趋势。可是,只要想到根据统计,私生子的数字成倍增加;根据计算,上流社会也发生许多不幸事件等事实,伤口虽大,难道我们不应医治吗?但是,在这里指出少女解放所带来的各种好处绝非易事。当我们能够观察到伴随我们的道德标准所设计的婚姻而来的种种情况时,有判断力的人便可以估计我们以理智和自然的名义为少女而要求的那套教育和自由制度的价值。我们法国人要求出嫁的姑娘必须是处女这种偏见是最愚蠢的。东方人娶妻时绝不问妻子的过去,而是把妻子关在家里以防范未来。法国人则把少女深锁于后宫式的庭院,用老年妇女、偏见和宗教思想加以保护,但对自己的妻子却听之任之,只管过去,不顾将来。这样只能使道德颠倒,最后,也许只能使夫妇间的忠诚具有今日妇女在偷情中获得的韵味和情趣而已。

  ①伯努瓦斯通(1776—1856),法国医生,一八二四年曾发表《弃儿论》一书。

  如果要详细研究法国在二十世纪可能会要求的大幅度道德革新,我们的讨论便会离题太远了,因为风俗习惯的改良是极其缓慢的。要取得哪怕最微小的改变,就必须使上世纪最大胆的想法到了本世纪即变得平淡才行,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因此,我们在上面稍稍涉猎这一问题,在某种意义上只是故作姿态,目的不过为了说明我们并未忘记这一问题,或者为了给后人再留下一部作品罢了。这就是第三部,第一部涉及妓女,第二部是欢愉生理学:

  凑够十个人,我们便可以造一个十字架①

  ①见莫里哀喜剧《冒失鬼》第二幕第二场。

  就我们的道德和并非完美的文明所处的状况而言,存在一个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使一切有关如何择妻的论述都成画饼。我们把这个问题和其他问题一起留给哲学家们去思考。

  问题

  目前还不能确定,妻子之不忠是否由于不能适应变化,而不是由于人们在这方面给予她的自由所造成。

  另外,由于在本书里我们谈的是一个刚结婚的男子,如果他碰见的是一个多血质,思想敏锐、体格健壮,对什么都不疼不痒的女人,那他的处境就更为严重。

  如果妻子只喝水,丈夫的危险就更大(请参看题为《婚姻卫生学》的沉思录①)。但如果妻子有点歌唱的天分,或者,如果她太容易感冒,丈夫就每天非发抖不可,因为大家公认,女歌唱家至少与粘液系统十分敏感的女人一样热情奔放。

  ①见下文第十二篇沉思录。

  最后,如果你的妻子还不到十七岁,或者,如果她的肤色灰白黯淡(因为此等妇女几乎全都狡猾奸诈),情况便会更糟。

  但我们不打算在这里预言丈夫在妻子性格中看到不幸迹象时心里会产生的恐惧。眼下这些题外的话已经使我们离开寄宿学校这一主题太远了。寄宿学校里孕育着如此多的不幸事件,而且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并不认为自己所作的痛苦牺牲会使肯屈尊娶她们为妻的君子走上富裕之路。有些女孩子急不可待地希望获得奢侈的享受,不知法律道德为何物,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迷人,随时准备出卖自己灵魂的真谛去换取周围的一片恭维。

  如果这一篇沉思录在阅读或偶尔翻阅本书的人心里激起一股对寄宿学校培养的小姐们深深的厌恶,便是对社会的伟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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