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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想不想和能不能,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词儿,”索洛内献殷勤地说。

  “那好吧!”马蒂亚斯先生说道,“咱们就不谈你的婚事了吧!你可能再活上四十五年,我们每个人也都这么希望。那么,由于你在世时一直把持着埃旺热利斯塔先生财产的用益权,你的晚辈就得饿肚子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寡妇说道,“这饿肚子和用益权是什么意思?”

  索洛内这个趣味高雅、衣着华丽的家伙,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那我给你解释解释。”好心的老头回答道,“如果你的晚辈愿意明智一些,他们就会打算打算将来的事。假设他们只生两个孩子,首先要使这两个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然后要给他们准备一份优厚的结婚财产。为将来打算,就是说他们要把收入的一半都积蓄起来。你的女儿和女婿这两个孩子成婚以前,每人每年就花费五万利勿尔,可婚后一年就只有两万利勿尔了。我的主顾应该指望有一天从其子女母亲的财产中给他们一百一十万,可是他可能还得不到这笔钱,到了他的妻子死亡时,如果夫人你还在世的话,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实实在在地说,签订这样的契约,难道不等于捆住自己的手脚往吉伦特河①里跳么?你真愿意造就你女儿的幸福么?如果她爱自己的丈夫——这是公证人从不怀疑的感情——,她就要嫁给丈夫的忧愁。夫人,我看那忧愁的事不少,足以使她痛苦而死,因为她将生活在贫困之中。是的,夫人,对于一年需要十万利勿尔的人来说,只有不到两万,这就是贫困。如果由于对妻子的爱,伯爵先生大肆挥霍,那么,哪一天出了什么不幸的事,她的妻子将自己加入夫妻共有财产的一份一取回,他就完全破产了。我这是为你,为他们,为他们的子女,为所有的人辩护啊!”

  ①吉伦特河为法国大河,在波尔多附近入海。

  “这老家伙倒是不遗余力啊!”索洛内心中暗想,一面向他的主顾望了一眼,那目光似乎对她说:“来啊,干啊!”

  “现在就把这些财产交出去,也有一个办法,”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冷静地回答道,“我可以只给自己保留一份膳宿费,够进修道院就行了,你们立刻就能得到我的财产。如果我提前死亡能保证我的女儿得到幸福,我可以摒弃人世。”

  “夫人,”年迈的公证人说道,“让我们从容地仔细权衡一下,想出一个主意,调和各方面的困难吧!”

  “唉呀!我的天哪!先生,”埃旺热利斯塔太太看出事情一旦推迟她必然全盘皆输,便说道,“什么都权衡过了。我是西班牙人,克里奥尔人,在法国结婚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完全不晓得,把女儿嫁出去之前,必须知道上帝还让我活多少时日,也不晓得我活在世上给女儿造成痛苦,也不晓得我不该活着,也不该一直活下来。我的丈夫娶我时,我除了自己的姓氏和这个人以外,什么也没有。我的姓氏对他来说就抵得上许多珍宝,相形之下,他的珍宝黯然失色。多少财富能抵得上一个伟大的姓氏呢?我的陪嫁就是美貌、贞洁、幸福、出身、所受的教育。金钱能给人这些珍宝么?如果娜塔莉的父亲听到我们这番话,他那高尚的心灵会永远受到伤害,会毁了他在天堂的幸福的。我以前大概任意挥霍了几百万,也没见他的眉头皱过一下。自他过世后,与他希望我过的生活相比,我真是变得节俭而又规矩。得,别说了!玛奈维尔先生已经那么垂头丧气,我……”

  这声别说了!使谈话陷于一片混乱之中,任何象声词都不会造成这样的效果,只要看看这四位有教养的人也都不顾礼节七嘴八舌一块说起话来,就会明白。

  “在西班牙嘛,照西班牙风俗结婚,想怎么结就怎么结。”

  马蒂亚斯说,“可是在法国就得照法国风俗结婚,合情合理,象个样!”

  “啊,夫人!”保尔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高声叫道,“您误解我的感情了!”

  “这不是感情问题,”年老的公证人说道,他想止住他主顾的话头,“我们是在处理三代人的事务。这些难题的造成,我们丝毫没有责任,我们只要求解决这些难题。难道这亏空的几百万,是我们把它给挥霍了不成?”

  “要结婚就结婚,不要斤斤计较嘛!”索洛内说道。

  “斤斤计较!你说斤斤计较!维护子女、父亲与母亲的利益,你把这叫做斤斤计较么!”马蒂亚斯说。

  “是这样,”保尔继续对他岳母说道,“正象您为自己对财产问题的无知和您并非有意造成的混乱感到惋惜一样,我也很为我年轻时大肆挥霍感到惋惜,否则我用一句话就将这场争论结束了。上帝可以为我作证,此刻我考虑的不是我自己,在朗斯特拉克过简朴的生活一点吓不住我。可是娜塔莉小姐不是要因此放弃她的情趣爱好和改变她的生活习惯了吗?这样我们的生活就变样了。”

  “可埃旺热利斯塔①那几百万是从哪里弄来的呢?”寡妇说道。

  ①指她丈夫。

  “埃旺热利斯塔先生作生意,他象商人那样赌注下得大,他发出整船整船的货物,大笔大笔的赚钱。我们是将本钱投到产业上的业主,产业的收入是固定不变的,”老公证人激烈地还击。

  “要调和各方利益还有一个办法,”索洛内说。他用假嗓道出这句话,顿时将其他三个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那三个人立刻全都住了嘴。

  这个年轻人活象一个机灵的车夫,他赶着四匹马拉的马车,将缰绳握在手里,一会叫马匹飞奔,一会又拽住叫马匹慢行,以此寻开心。他一会任别人激情大发,一会又叫人平静下来,把保尔和他的女主顾折腾得浑身大汗。保尔的生活和幸福随时受到威胁,那位女主顾也叫这场如此兜圈子的争论搅得晕头转向。

  “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可以从今天起放弃那百分之五利息的公债并且将公馆卖掉。”他停了一会说道,“我会用买彩票的办法为她赚到三十万法郎。从赚来的这个数里,她再交给你们十五万法郎。这样,太太就等于立即给你们九十五万法郎。虽然她欠女儿的还不止这个数,可是这样的陪嫁你们在法国还能找到多少呢?”

  “好,”马蒂亚斯先生说,“可是那太太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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