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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吕西安有了美丽的情妇,已经快活得象苏丹一样,此刻有了成功的把握,愈加嘴皮刻薄,放肆起来,他说:“你没有读我的诗,至少看过我的书评。”

  “是的,朋友,要不我会这样急急忙忙赶来吗?算我晦气,你那篇可怕的文章写得真好。老弟,你是大才。趁你当令的时候尽量利用一下吧。”道里阿这句话好象是出于好心,骨子里非常无礼。“报纸送到没有?你看过了吗?”

  吕西安说:“还没有,长篇的散文我还是第一次发表。大概埃克托叫人捎往夏洛街,送到我家里去了。”

  “那么你念吧,”道里阿做着一个塔尔玛演曼纽斯的手势。

  吕西安才接过报纸,就被柯拉莉抢了去。

  她笑道:“你说过你的处女作是归我的。”

  道里阿忌惮吕西安,谄媚逢迎,无所不至;他周末本要大请客,招待新闻记者,也就请了吕西安和柯拉莉。他带着《长生菊》回去之前,要他的诗人有便上木廊商场转一转,签订合同,文件他会准备好的。他素来气派十足,借此吓唬浅薄的人,还要表示他是提倡文艺的阔佬,不是普通的出版商,当时留下三千法郎,不要收据;吕西安给他,他做了个洒脱的手势拒绝了。他临走亲了亲柯拉莉的手。

  柯拉莉听吕西安讲过他以前的生活,便说:“亲爱的,如果你呆在克吕尼街上的破屋子里,在圣热内维埃弗图书馆死啃书本,你会看到这些钞票吗?我看哪,你那些四风街上的小朋友全是傻瓜!”

  他小团体里的弟兄们是傻瓜!吕西安听着居然会笑!他把印在报上的书评看了一遍,体会到那种无法形容的,作者的喜悦,第一次尝到踌躇满志的快感,而且这快感一生也不会有第二回的。他看了一遍又是一遍,对于文章的力量和牵涉的范围感觉得更清楚了。手稿经过印刷,好比女人登上舞台,优点和缺点一齐暴露;既能给你生命,也能制你死命,哪怕只有一个错误,也和美妙的思想同样触目。吕西安心神陶醉,再也想不起拿当,拿当只是他的垫脚石。他沉浸在快乐中,自以为变了富翁。当初他寒瑟瑟的在昂古莱姆走下美景街的石级,回到乌莫,踏进波斯泰尔的阁楼,一家只靠一千二百法郎一年过活;对这样一个孩子,道里阿送来的款子简直是波托西①。有一桩事对他还印象鲜明,只是被巴黎日以继夜的欢娱湮没了,那时忽然浮上脑海,使他的心回到了桑树广场,想起他的美丽的,有情有义的妹子夏娃,他的大卫,他的可怜的母亲。他立刻拿一张钞票叫贝雷尼斯去兑换,趁此给家里写了一封短信,打发贝雷尼斯赶往驿车公司,好象迟了一步就不能把五百法郎寄给母亲似的。在他眼中,在柯拉莉眼中,归还家里这笔钱是做了一桩好事。女演员认为吕西安是孝子贤兄,抱着他百般抚爱;这些好心的姑娘都很厚道,喜欢这一类的行为。

  ①南美玻利维亚国的城市,有银矿锡矿。

  她说:“这个星期咱们天天有饭局,你也够辛苦了,应当来一次小小的狂欢。”

  柯拉莉有了每个妇女见了都眼红的吕西安,只想欣赏他的美貌,认为他的衣衫不够漂亮,带他上斯托勃铺子。走出成衣铺,两个情人到布洛涅森林兜风,回来赴杜·瓦诺布勒太太的饭局。吕西安在席上遇到拉斯蒂涅,毕西沃,德·吕卜克斯,斐诺,勃龙代,维尼翁,德·纽沁根男爵,博德诺,菲利普·勃里杜,大音乐家孔蒂,反正是些艺术家,投机商,不但要做大事业,还要追求强烈的刺激的人。他们对吕西安都很殷勤。吕西安信心十足,谈笑风生,可没有一点卖弄的意味;大家用酒肉朋友常用的恭维话,夸他气魄不小。

  “嘿!不知他肚里打的什么主意,”泰奥多尔·迦亚对一个诗人说。那诗人受着宫廷保护,正想办一份小型的保王党刊物,就是后来的《觉醒报》。

  吃过晚饭,两个记者陪着各人的情妇上歌剧院;曼兰有个包厢,全部客人跟着一起去了。几个月之前,吕西安在歌剧院栽过一个大斤斗,此番再去可威风十足。他在休息室中挽着曼兰和勃龙代的手臂,眼睛直瞪着以前捉弄他的公子哥儿,夏特莱更不在他眼里!当时的一般狮子①,德·玛赛,旺德奈斯,玛奈维尔,对吕西安摆出傲慢的神气,吕西安不甘示弱,照样回敬。拉斯蒂涅在德·埃斯巴太太的包厢里耽搁了好久,侯爵夫人和德·巴日东太太架着手眼镜打量柯拉莉,可见那儿在谈论风流俊美的吕西安。德·巴日东太太见了吕西安是不是心中后悔呢?这个念头老是在诗人的脑子里打转;他一看到昂古莱姆的柯丽娜②,立刻想到报复,象那天在爱丽舍田园大道上受到这女人和她弟媳妇轻视的时候一样。

  ①法国人每个时代对花花公子都有一个特殊的名称,王政复辟时代的漂亮哥儿叫做狮子。
  ②参看本书第68页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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