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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是第一个关心到门房这一类人的。”莱翁说,“有些道德骗子、耍弄虚荣心的江湖艺人、现代的诽谤者,披上庄严外衣的屠伯、发明耸人听闻的时髦问题的人,这种人主张解放黑奴,改善小偷待遇,对刑满释放的苦役犯行善,却让自己的门房处于比爱尔兰人更糟的状况,住在比疯人院禁闭室更可怕的牢房里,每年给他们养家糊口的钱比国家给苦役犯的还少……我一辈子就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给我的门房弄了一间屋子。”

  “假如某人盖了许多大笼子,”毕西沃又说,“把它们隔成上千个小间,就象蜂窝的蜂房或是动物园的兽笼一样,用来容纳各行各业的各种人物,假如房东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来向一位学者请教,跟他说:‘我要一个长着双手的活物,能在十尺见方、装满旧鞋、充满破衣烂衫臭气的舱底过活;我要它在那里过一辈子,在那儿吃,在那儿睡,而且感到幸福,生出一些天使般漂亮的孩子,在那里工作,在那里做饭,在那里散步,在那里种花,在那里唱歌,足不出户,不见天日,而能觉察到外面发生的一切!……’毫无疑义,这么说,学者也发明不了门房。只有巴黎或者也可以说只有魔鬼,才能创造出它来。……”

  “巴黎的工业在知其不可为而为这一方面是百尺竿头又进一步了,”加佐纳勒说,“有些工人,……你在介绍产品,但却不了解这工业的各项产品。正象帝国时代拿破仑用他的团队同欧洲打仗一样,我们的工业用苦难同大陆①的工业打仗。”

  ①大陆,指欧洲其他国家。

  “我们到了我的朋友沃维奈的家了!他是放高利贷的。”毕西沃说,“那些描绘我国风俗的人所犯的最大错误之一,便是翻来覆去描绘陈旧的肖像。如今,各行各业都已更新了。食品杂货店老板成了法国贵族院议员;艺术家积攒钱财;轻松喜剧作家也有了年金。虽然有极少数脸谱还是象过去一样没有变化,但是总的来说,各种职业再也没有过去的特殊外表和古老习俗了。我们有过高布赛克、羊腿子、夏布瓦梭、萨玛农这些人物,今天则有沃维奈这样好脾气的高利贷者,经常串戏院后台、追漂亮女人、坐单马小车兜风的花花公子……好好观察观察这个人,加佐纳勒老朋友,您会看到一幕金钱的喜剧,一个一毛不拔的冷漠的人,和一个估计有利可图便立刻热情高涨的人。你尤其要听听他怎么讲话!”

  这是意大利人大街的一座外表极漂亮的房子。三人上了三楼,发现周围尽是些时髦雅致的陈设。一位年约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几乎是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因为他看到莱翁·德·洛拉走在前面。沃维奈跟毕西沃表面上极其友好地握了手,神情冷淡地向加佐纳勒点头致意,把他们让进一间书房里。那里的陈设虽然表面上有艺术风味,虽然有时兴的小雕像和现代艺术为我们那些小套间设计的成百上千的小玩艺儿(这现代艺术也变得和消费者同样渺小了),那种市民的口味却依然透露出来。沃维奈就象那些经商的年轻人一样,穿得过分考究。不过,这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却也是一种广告。

  “我来向你要点钱。”毕西沃笑着说,将期票递过去。

  沃维奈换了副严肃的神态,使加佐纳勒笑了起来,刚才那副笑容可掬的脸和这副受到催告的经营贴现者的面孔实在有天壤之别。

  “我亲爱的,”沃维奈看着毕西沃说,“我十分乐意为你效劳,可是,我眼下没有钱。”

  “得了吧!”

  “真的!我全借出去了,借给谁,你知道……这个可怜的卢斯托跟一个得到部里撑腰的轻松喜剧的老作家里达合伙经营一家戏院,……他们昨天要走了三万法郎。我身上一文不名,今天早上在珍妮·卡迪讷家打牌时,我输掉了一百路易,还得叫人去赛里泽那里弄钱来还呢。……”

  “您一定是真的一文不名才不肯给可怜的毕西沃帮忙,”

  莱翁·德·洛拉说,“因为他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是很会说坏话的。……”

  “可是,我只会说沃维奈的好话,他好极了。……”毕西沃说。

  “我亲爱的,”沃维奈又说,“即使我有钱,即使给百分之五十的利钱,我也不能让你贴现由你的门房签字的票据……拉弗努耶没人要。这不是罗特希尔德①。我告诉你吧,这种票据完全被拆穿了,你得另外想出一家商号来。找一个叔叔吧!因为肯替我们签期票的朋友如今是不多见了,我们这个世纪的势利精神有了可怕的发展。”

  ①罗特希尔德,欧洲最著名的银行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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