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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竹河(5)


  如此闲玩嬉笑,岁月空过。玉鬘尚侍关念两位女公子前途,费却不少心思,冷泉院天天来信,弘徽殿女御也来信说:“你不答应。敢是疏远我么?上皇埋怨我,说我嫉妒,从中阻挠。虽是戏言.毕竟不快。如蒙允可,务请早日决定。”措辞非常诚恳,玉鬘尚侍想道:“看来是命中注定的了。如此专心诚意,实在不胜感激!”便决定送大女公主入冷泉院,妆奁服饰等物,久已置备齐全、侍女用服装以及其他零星物品,立刻赶紧筹办。

  藏人少将闻此诮息,气得死去活来,便向母亲云居雁夫人泣诉。云层雁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写信给玉鬘尚侍,信中有云:“为此可耻之事,修书奉渎,实出于父母爱子之愚诚。倘蒙俯察下情,务请推心置腹,有以慰其痴心。”其言凄恻动人。玉鬘不胜其苦,只是唉声叹气,终于作复云:“此事计虑已久,苦于不能定夺。冷泉上皇来书谆切恳挚,使我方寸缭乱,只得唯命是从。令郎既有诚意,请其少待毋躁。容当有以相慰,并使世无訾议。”她在打算:待大女公子入冷泉院后,即将二女公子嫁与藏人少将。她的意思:两女同时出嫁,未免过分招摇。况且藏人少将现在官位还低,可是藏人少将决不能像她所希望那样移爱于二女公子。他自从那天傍晚窥见大女公子姿色以后,时刻恋念面影,常思再觅良机。如今空无所得,日夜悲叹不已。

  藏人少将明知无补于事,总想发些牢骚,便到藤侍从室中访问。藤侍从正在阅读薰君寄来的信,看见藏人少将进来,正想把信隐藏,岂知藏人少将早已看出是薰君的来信,连忙把信夺去。藤侍从心念如果坚决不给,他将疑心有何秘密,因此听其夺去。信中并无要事,只是慨叹世事之不称意,微露怨恨之词而已。内有诗云:

  “无情岁月蹉跎过,

  又到春残肠断时。”

  藏人少将看了信,想道:“原来别人如此悠闲,诉恨也是斯文一脉的。我太性急,惹人耻笑。她们瞧我不起,恐怕一半是看惯不我这种习气之故。”他胸中苦闷,并不和藤侍从多谈,准备到一向常与商量的侍女中将房中去和她谈谈,但念去谈也是枉然,因此只管唉声叹气。藤侍从说:“我要写回信给他呢。”便拿了信去和母亲商量了。藏人少将睹此情状,大为不快,甚至生起气来。可见年轻人的心思是专一不化的。

  藏人少将到了中将室中,便向她申恨诉怨,悲叹不已。这个当传言人的中将看他可怜。觉得不宜和他多开玩笑,便含糊其词,不作分明答语。藏人少将谈起那天傍晚偷窥赛棋之事,说道:“我总想再见一次,像那天傍晚做梦一般隐约也好。哎呀!教我今后如何活下去呢?和你如此谈话的机会,所余也无多了!‘可哀之事亦可爱’,这句话真有道理!”他说时态度十分认真,中将觉得怪可怜的,然然而无法安慰。夫人想把二女公子许配他,以慰其情,他却丝毫不感兴趣。中将推想他那天傍晚分明看到了大女公子的姿态,因此恋慕之心如此热烈,觉得这也是难怪的。但她反过来埋怨他:“你偷窥的事倘叫夫人知道,她一定怪你不成体统而更加疏远你。我对你的同情也消失了。你这个人真是不可信任啊。”藏人少将答道:“好,一切听便吧!我命已经有限,什么都不怕了。只是那天大女公子赌输了,实甚遗憾。那时你何不想个巧妙法儿,把我带了进去?我只要使个眼色,包管她一定得胜呢。”遂吟诗云:

  “吁嗟我是无名卒,

  何事刚强不让人?”

  中将笑着答道:

  “棋局赢输凭力量,

  一心好胜总徒劳。”

  藏人少将还是愤愤不平,又赋诗云:

  “我身生死凭君定,

  盼待垂怜援手伸。”

  他时而哭泣,时而嬉笑,和她一直谈到了天明。

  次日是四月初一更衣节,夕雾右大臣家诸公子都入宫贺节,只有藏人少将闷闷不乐,蛰伏沉思。母夫人云居雁为他流下同情之泪。右大臣也说:“我怕冷泉上皇不乐,又念玉鬘尚侍不会答应他,因此和她会面时不曾提出求婚,真后悔了。如果我亲口提出,她岂有不允之理。”藏人少将依旧去信诉恨,这回赠诗云:

  “春时犹得窥花貌,

  夏日徬徨绿树阴。”

  此时几个身分较高的侍女,正在玉鬘尚侍面前,向她叙述许多求婚者失望后的痛苦之状。就中那个中将说道:“藏人少将说‘生死凭君定’的话,看来不是空言呢,真可怜啊!”尚侍也觉得此人可怜。因为夕雾右大臣和云居雁夫人亦曾有意,而且藏人少将十分固执,所以尚侍准备至少须将二女公子作代。但念此人妨碍大女公子入院,实甚不该。况且髭黑大臣在世之时早有预定:大女公子决不嫁与臣下,无论其人地位何等高贵。如今入冷泉院,犹嫌前程有限呢。在这时候侍女送藏人少将的信来,实在没意思了。中将使复他一诗:

  “沉思怅望长空色,

  今日方知意在花。”

  旁人看了这诗,都说:“唉,太对人不起了,这是同她开玩笑呢。”但中将怕麻烦,懒得改写。

  大女公子定于四月初九日入冷泉院。夕雾右大臣派遣许多车辆及驱人前往供用。云居雁夫人怀恨在心,但念年来对这位异母姐①虽然不甚亲近,却为了藏人少将之事常常和她通信,如今忽然和她决绝,面子上不好看。因此送了许多高贵的妇女服装去,作为给侍女们的犒赏品。并附信云:“妹为小儿藏人少将精神失常,忙于照顾,未能前来襄助为歉。吾姐不赐通知,太疏远我了。”此信措辞稳重,而字里行间暗示不平之意,玉鬘尚侍看了心甚抱歉。夕雾右大臣也有信去,说道:“弟本当亲来参贺,适逢忌日,未能如愿为憾,今特派小儿前来充当杂役,务请任意差遣,勿加顾虑为幸。”他派源少将及兵卫佐二子前往。

  ① 云居雁比玉鬘小五岁,此时四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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