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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学着忘却(2)


  “嗯,他是个伟人。他得不到一个妹妹,便找了另一个,他感到了幸福。”劳里没说出这些话,但是他想到了这些。转眼他亲了亲那小旧指环,自言自语道:“不,我不会的。我还没忘记,我决不会。我要再试试。假如那样失败了,哎呀,那么——"他这句话没说完,便抓起纸笔写信给乔,告诉她只要她还有改变主意的一线可能,他就无法安心做任何事。她能不能爱他?肯不肯爱他?能让他回家做一个幸福的人吗?他在等候答复的期间什么也没做。但是信却写得充满活力,因为他处于一种燥热中。答复终于来了,在那一点上有效地使他安了心。乔决然不能也不肯爱他。她埋头于贝思的事情,决不愿再听到"爱情"一词。然后她求他去找别人共享幸福,为他亲爱的乔妹在心里永远留个小角落。在附言中,她希望他不要告诉艾美,贝思的情况恶化了。艾美春天就要回家,没有必要使她在国外剩下的日子里感到悲哀。请求上帝,但愿有足够的时间,但劳里必须常给艾美写信,不要让她感到孤单、想家或是焦急。

  “我会这么做的,马上就做。可怜的小姑娘,恐怕她要悲哀地回家了。”劳里打开了他的书桌,仿佛给艾美写信就是前几个星期没说完的那句话的恰当收尾。

  但是他那天并没有写信,因为当他翻找着最好的纸张时,看到了一些东西,使他改变了意图。桌子的一个抽屉里乱放着帐单、护照以及各种各样的商业文件。乔的一些来信也在期间。另一个抽屉里放着艾美的三封来信,仔细地用她的蓝丝带束着,还有那已枯萎的小玫瑰,它们带着甜蜜的暗示,放在抽屉的深处。劳里的表情半是后悔,半是开心,他收起乔所有的信件,把它们抚平、折叠起来,整整齐齐地放进桌子的一个小抽屉里。他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上的指环,然后慢慢地将它卸了下来,和信放在一起,锁上了抽屉。

  他出去到圣·斯蒂芬教堂听大弥撒,仿佛觉得那儿进行着葬礼。虽然他没有被痛苦压倒,可是较之给迷人的年轻女士写信,这样度过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似乎为更得体。

  然而他不久便去发了信,也迅即得到了回复,因为艾美确实想家了,她以非常坦诚的信任态度承认了这一点。他们的信件来往频繁,内容丰富。整个早春季节,定期飞鸿从未间断。劳里卖掉了塑像,烧掉了他的歌剧,回到了巴黎。他希望不久某个人便会到达。他极想去尼斯,但是得有人请他,他才会去。而艾美是不会请他的,因为当时她自己正有些小小的经历,使她宁愿避开"我们的男孩"的好奇目光。

  弗雷德·沃恩回来了,向她提出了那个问题。她曾经决定回答:“愿意,谢谢。“现在她却说:“不,谢谢。”说得客气,但是坚定。因为,那一时刻来临时,她没了勇气,她发现了除了金钱和地位,还需要某种东西来满足一种新的渴求,这种渴求使她内心充满了温柔的希望与惶恐。”弗雷德是个好小伙子,但我想不是你会喜欢的那种。”这句话以及劳里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执拗地不断出现在她的脑海;还有她自己不是用言语,而是用神色表达的意思:“我要为钱而结婚。”现在回忆起这些使她烦心。她但愿能收回那句话,那听起来那么没有女人气。她不想让劳里把她看成个无情的世俗女人。现在她不在乎当社交皇后了,她更想做一个可爱的妇人。尽管她对劳里说了那些可怕的话,他不记恨她,反而那么宽厚地接受了,并且比以前更亲切,她感到异常高兴。他的来信让她感到十分熨贴,因为家信很不定期了,即使家信来了,也没有他的信一半令人满意。回复这些信件不仅是件乐事,也是个责任,因为乔坚持做铁石心肠的人,这可怜的人儿绝望了,需要抚慰。乔本来应该作出努力,试着爱他的。那并不难做到,因为,有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喜欢自己,很多人都会感到自豪喜悦的。然而,乔办事从来不像别的女孩,因此,没别的法子,只有对他非常客气,待他如兄长。

  在这种时期,要是所有的兄长们都能受到劳里这样的对待,他们会比现在更幸福。艾美现在从不教训他了。所有的问题她都征求他的意见,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感到趣味盎然。

  她为他制作迷人的小礼物,每星期给他寄两封信,信里满是愉快的闲谈、妹妹般的信任,以及她画的那些很优美的风景画习作。几乎没有哪个兄长得到过这样的礼遇:妹妹们将他们的来信放在口袋里,反复阅读品味。信短了便哭,信长了便吻着它,将它仔细珍藏。这不是要暗示艾美做了些可爱的傻事,可是,那个春天她的脸色肯定变得有点苍白了,也爱沉思了。她大大丧失了社交的兴趣。她常常独自出门作画,回来时却从来拿不出多少幅画给人看。我敢说,她是在研究大自然。她在玫瑰谷的平台上一坐便是几小时。她袖着手坐在那儿,要不便心不在焉地画着脑中出现的任何图像——雕刻在坟墓上的一个健壮的骑士,睡在草地上的一个年轻人,帽子盖着眼睛;或者一个穿着华丽的鬈发姑娘,偎依在一个高个子先生的臂弯里,在舞厅绕场行进。按照最新的艺术时尚,两个人的脸画得模糊不清,这样安全,但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满足。

  婶婶以为艾美后悔她对弗雷德作出的回答,并且她没法否认,又解释不清。艾美任由婶婶想去。她谨慎地让劳里知道弗雷德去了埃及。就这么多,但是劳里懂了。他好像是放心了,他带着庄严的神气自言自语——"我确信她会改变主意的。可怜的家伙!这一切我都经历过了。我同情他。”说完这些,他长吁一口气,然后,仿佛对过去的事已尽到了义务,他把脚跷到了沙发上,非常舒适地欣赏起艾美的来信。

  在国外的人发生这些变化的同时,家里已经发生了变故。

  但是谈到贝思的健康衰退的信从来到不了艾美手中,她得到下一封信时,姐姐坟头上的草已经绿了。她是在沃韦市得到这个悲哀的消息的,因为,五月的高温迫使她们离开了尼斯。

  她们经过日内瓦和意大利的湖泊,慢慢旅行到了瑞士。她坚强地接受了这件事。她默默地依从了家里人的意思,没有缩短她的旅程。既然已经太晚了,无法和贝思道别,她最好还是呆下去,让死别软化她的痛苦。但是,她的心非常沉重,她渴望能呆在家里,每天她都渴盼地望着湖对面,等待劳里来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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