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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文学课(2)


  “送贝思和妈妈到海边过一两个月,”乔即刻回答。

  “啊,太妙了!不,我不能去,亲爱的,那样太自私了,”贝思叫了起来。她拍了拍纤弱的手,深吸了口气,好像渴望着新鲜的海风,然后停下来,推开了姐姐在她面前挥动的支票。

  “哦,你得去,就这么定了。我写故事就为这个,因此才会成功。我只想着自己时,从来干不好事情,你看,为写作挣钱也成全了我自己,对吗?而且,妈咪也需要换换空气,她不会丢开你,所以你一定得去。等你长胖了回来,面色红润,那该多好!乔医生万岁!她总能治好她的病人!”反复讨论后,她们终于去了海边。回来时尽管贝思没有像希望的那样长胖,面色变红,但身体感觉好多了。而马奇太太声称她感到年轻了十岁。因此,乔对她的奖金投资很满意,情绪饱满地又开始写作,一心要多挣些令人愉快的支票。

  那一年,她确实挣了不少,并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家中的分量。

  因为通过笔的魔力,她的"废话"使全家人过得很舒适。《公爵之女》付了买肉钱,《幽灵的手》铺下了一条新地毯,《考文垂的咒语》让马奇一家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

  财富的确是人们非常渴望的,然而贫穷也有它光明的一面。逆境的好处之一是人们从自己艰苦卓绝的奋斗中感到真正的愉快。我们存在于世间的智慧、美丽与能力,有一半得之于困境的激励。乔沉醉于这种愉快的感觉中,不再羡慕那些有钱的女孩。她知道她能不向别人要一分钱而为自己提供需要的一切,从中她获得巨大的安慰。

  小说并未引起多大的注意,但销路不错。她为之鼓舞,决心为名利大胆一搏。她把小说抄了四遍,念给她所有的知心朋友听,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寄给了三个出版商。小说终于被接受了,不过条件是得删去三分之一,其中还有那些自己最为得意的地方。

  “现在,我必须要么把小说塞回我那蹩脚的灶间加工一下,然后自费出版;要么按出版商的要求将它删短,得我那一份钱。对这个家来说,出名声是件好事,可有钱更合宜,所以我想听听你们对这件大事的意见,”乔说着召开了家庭会议。

  “别把书弄毁了,我的姑娘,这故事还有你没想到的含意,而且,故事构思得不错。放一放,等待时机成熟吧。”这是爸爸的建议,他躬行己言,三十多年来,一直耐心等待着自己人生的果实成熟,即使如今已瓜果飘香,他也并不急于收获。

  “依我看,试一试比等待更有利,”马奇太太说道,”评论是这种事情最好的检验,能指出她未曾料到的价值和不足之处,促使她下次写得更好。我们的意见过于偏袒她,可是外人对她的褒贬会有用的,即使她得不到什么钱。”“是的。”乔皱起了眉头。”情况就是这样。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忙着这个故事,我真的不知道它是好是坏,还是没有多大意思。让人不带偏见地谈一谈,告诉我他们的意见,将对我大有帮助。”“假如是我,一个字也不删,你要是删了就会毁了它。故事里面人物的思想比行动更让人感兴趣。如果一直写下去不加解释,会让人摸不着头脑,“梅格说,她坚持这是个最最出色的小说。

  “可是艾伦先生说:'去掉解释,使故事简洁、戏剧化,让人物说故事。'"乔提起出版商的意见,打断了梅格。

  “照他说的做,他知道什么有销路,我们却不知道。写本好的畅销书,尽可能地赚钱。渐渐地你就会有名气,就能够改变风格,写一些理性的、玄奥的人物,“艾美说,对这件事她的看法的确实用。

  “喔,”乔说着笑起来,”要是我的人物是'理性的、玄奥的',那不是我的错,我对那些一窍不通,只是有时听爸爸谈起。要是我的传奇故事里能掺进些爸爸的博学思想,对我来说更好。哎,贝思,你怎么看?”“我就是希望故事快点印出来。“贝思笑着只说了这一句话,她无意中加重了"快点"这两个字的语气,眼神里流露出渴望。她的眼睛里总有一股孩子般的率真。听了她的话,乔心里一阵发冷,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打定主意"快点"小试一番。

  就这样,带着斯巴达式的吃苦耐劳精神,年轻的女作家将她的处女作放在桌上,像神话中的吃人妖魔一样不留情地开始大加删改。为了让家人高兴,每个人的意见她都采纳了,就像老人和驴那则寓言所说的那样,结果谁也不中意。

  爸爸喜欢那作品无意带上的玄奥特色,因此,尽管乔有疑虑,还是保留了这些。妈妈认为描述部分确实多了些,就这么着,连同许多必要的环节,全给删掉了。梅格欣赏悲剧部分,所以乔大肆渲染痛苦以合她的心意。而艾美不赞成逗乐,乔便好心好意地扼杀了用来点缀故事中严肃人物的欢快场面。她还砍掉了故事的三分之一,就这样完全把它毁了。这个可怜的小传奇故事就像一只拔了毛的知更鸟,乔深信不疑地将它交付给热闹的大千世界去碰碰运气。

  还不错,印出来了。乔得了三百美元,同时也得到了许多赞扬和批评。她没料到有这么多意见,一下陷入迷惑之中,好一段时间不能自拔。

  “妈,你说过,评论能帮助我。可评论太矛盾了,搞得我不晓得到底是写了本挺不错的书,还是破了十诫,这样能帮我吗?”可怜的乔翻阅着一叠评论大声叫着。她时而充满自信、快乐,时而愤怒、沮丧。”这个人说:'一本绝妙的书,充满真善美。一切都那么美好、纯净、健康。'"困惑的女作家接着读,”下一个:'书的理论不好,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幻想、精神主义至上的念头,以及怪异的人物。'你瞧我没有任何理论,我也不相信精神主义至上论,我的人物来自生活,我认为这个评论家怎也不能说是对。另一个这么说:'这是美国近年来出版的最杰出的小说之一'(我知道得更清楚);'再下一个断言:'这是本危险的书,尽管它内容新颖,写得有气势,有激情。'可不是嘛!一些人嘲笑它,一些人吹捧它,几乎所有的人都坚信我想阐述一种深奥的理论,可是我写它只是为了玩儿,为了钱。我真希望没删节全部印出来,不然不如不樱真讨厌被人误评。”家人和朋友们都极力劝慰她,可是对精神高尚、生性敏感的乔来说,这是件十分难受的事。她显然是好心却干出了错事。然而,这件事对她还是有益的,那些有价值的批评意见使作者受到了最好的教益,最初的难受劲过去后,她就能自嘲那本可怜的小书了,而且仍不乏自信。虽然遭受了打击,她感到自己更聪明、更有力了。

  “我不是济慈那样的天才,但这又有何妨!”她勇敢地说,“毕竟,我也有笑他们的地方。我取材于现实生活的部分被贬毁为不可能,荒唐。而我傻脑袋里编出来的场景却被赞誉为'自然、温柔、真实,具有魅力'。所以,我可以用这些安慰自己。等我准备好了,我还会重整齐鼓,写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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