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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唉,阿尔瓦林!如果你能在她房间里见到她,特别是在她犯了那种病,全身缩成一团……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那才有意思呢。这时,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因此,我也不知为什么……不过,我已弄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床前铺张虎皮了。听说这是一个美籍英国人送给她的。你还记得去年来这儿的那些丑角们跳的怪舞吗?”

  “记得。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个酒神女祭司舞吗?她那个样子就有点像那种舞蹈。她就像个女祭司,如果那些国家真的有酒神女祭司的话。当她全身蜷缩成一团时,就像那个样子。她犯病的时候,有时哈哈大笑,有时眼里满含泪水,嘴巴撅起,样子十分可爱;喉咙里呼嗜呼噜地响着,像是在呻吟,也像是在抱怨,仿佛那一直得不到表达的紧锁在心头的情爱在哭泣。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说不清楚。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抱着枕头,随后又懒洋洋地缩成一团。有人说她犯病是因为夜里做了噩梦;也有人说她满腔激情无处发泄,她实在是爱得发疯……可堂维克多这个蠢家伙却整天玩他的鸟儿,演他的喜剧,跟成天和公鸡在一起的那个弗里西利斯出去打猎,哪像个丈夫呀。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嘛。世界本来不是这样的,这一出出闹剧都是你们男人发明的。”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我心里明白。”

  她平静下来后,又接着说刚才说的事:

  “你要是能整个儿都见到她就好了!她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你将会看到,她那两条胳膊……”

  接着,她就像卡门纳斯在《御旗报》上说的那样,将安娜身上所有隆起的那些地方,她那雕塑一般完美无缺的体形,以及身上被遮掩的那一处处迷人的地方全都详详细细地作了一番描述。在描述安娜身上的各个部位时,有时用她自己创造的名词,有时她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或者她不知道有这样的词,便用阿尔瓦罗在与她亲热时别出心裁创造出来的词汇。如果不是跟堂阿尔瓦罗交谈,她是不会用这些词汇的。当然,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对这个银行职员的妻子来说,说出这些词汇仿佛是一种荣誉,但随后她又有一种苦涩的感觉……丈夫、孩子、广场、仆人、房东,这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比西塔辛一边热烈地描述庭长夫人身上的各个部位,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相应位置,这样做她既无卖弄风情之意,也没考虑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描述完了,她指一指自己的身后,说道:

  “那一位自诩长得很俊……可以跟人家比一比。”

  她讲得很明智,也很及时。比西塔辛估计堂阿尔瓦罗一定知道“那一位”的情况。她怎么能和安娜相比呢?

  俱乐部主任这时张口结舌,脸红得像虞美人花。在他那双目光冷漠的眼睛里,此时闪现出常在比西塔辛眼中跳跃的火花。

  “不过,你得费很大的劲……”

  “也许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梅西亚情不自禁地说。

  “她已经……上钩了。

  “你这样认为?”

  “是的,我敢肯定。不过,你也别过于自信。也许你一提钓竿,鱼还是在水里。”

  “关键是要看提钓竿的时机。”

  “这个问题你已考虑好久了。”

  “谁告诉你的?”

  “它们。”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睛。

  “那么,她的那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大好奇了!还说没有爱上她呢?”

  “爱上她了?想也没有想过……不过,为了作好自己的打算,需要了解她的情况,这也是很自然的。”

  “她可不是那么俯首帖耳的,不过,她会故作镇静。她常常犯病,是神经官能症。我想你一定知道,她结婚后,这病就好了,可后来又复发了,不过,从来没有眼下发得那么频繁。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对其他女人过于苛求,对什么都觉得讨厌。她自己总是深居简出。”

  “得了,得了,你这话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得够多了。”

  “可对我毫无帮助。”

  “有个情况你知道吗?告诉你吧,如果有人对她谈起你的情况,她有时脸色苍白,有时脸红得像个番茄。她一般不说话,一等到她有机会开口,她便改变话题。在看戏的时候,你回过头去的当儿,她就将目光死死地盯着你;每当观众在全神贯注地观看舞台演出时,她以为谁也不会注意她,便将双筒望远镜对着你瞧。我也是出于好奇,才观察她的这些行动的。当然,说到底,我也感兴趣。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不是她的知心朋友吗?”

  “是她的朋友,至于知心不知心嘛,天晓得。她对她自己最知心。她有这个毛病。她顾虑多,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从她口中我永远打听不出什么情况。”

  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是她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讲经师……我想你一定知道,她已选讲经师为忏悔神父了。”

  “知道,大伙儿都这么说的,我认为这是大祭司作的安排,他听忏悔听腻了。”

  “不,这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又成了虔诚的信徒。”

  比西塔辛自己不是虔诚的信徒,凡是别人比她更信教,她就称为虔诚的信徒。

  “据我了解,安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在洛雷托曾经一时冲动,显出一片虔诚……现在她又虔诚起来了,不过,原因与过去不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现在正在恋爱,阿尔瓦罗,这你不要怀疑。”

  堂阿尔瓦罗心里产生深深的感激之情。比西塔辛的这番话使他增强了信心。

  他不想再打听什么情况了,说得更明确一点,他已知道,比西塔辛已不可能再给他提供有益的信息了。

  他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她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竭力设法消除它。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出一副可怜相,至少梅西亚是这样认为的。

  “别这样了,”他走到女友的跟前,说道,“我们不谈别人的情况,我们谈谈我们自己吧。你今天漂亮极了……”

  “今天……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舌头像铁铸一样显得十分僵硬。

  “小傻瓜……你怎么这样不相信我?”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她嘴唇和舌头都是硬邦邦的。

  “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真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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