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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我并没有说这就是险情,”堂吉诃德说,“我只是说这是险情的开端,险情由此开始。你听,他正在给诗琴或比维尔琴调音。他又清嗓子又吐痰,大概是想唱点什么吧。”

  “很可能,”桑丘说,“看来是个坠入情网的骑士。”

  “游侠骑士莫不如此。”堂吉诃德说,“只要他唱,我们就可以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他在想什么。心里有事,嘴上就会说出来。”

  桑丘正要说话,传来了森林骑士的歌声,桑丘打住了。骑士的嗓音不好也不坏。两人注意听着,只听歌中唱到:<<十 四 行 诗>>

  请你按照你的意愿,夫人,

  给我一个追求的目标,

  我将铭记于肺腑,

  始终如一不动摇。

  你若讨厌我的相扰,

  让我去死,请直言相告。

  你若愿我婉转诉情,

  为爱情我肝胆相照。

  我准备接受两种考验,不论是

  蜡般柔软,钻石般坚硬,

  爱情的规律我仿效。

  任你软硬考验,

  我都将挺胸面对,

  铭刻在心永记牢。

  一声大概是发自肺腑的“哎”声结束了森林骑士的歌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骑士痛苦又凄凉地说道:

  “哎,世界上最美丽又最负心的人啊!最文静的班达利亚的卡西尔德亚呀,你怎么能让这位已经被你俘虏的骑士无休止地游历四方,受苦受罪呢?我已经让纳瓦拉的所有骑士,让莱昂的所有骑士,让塔尔特苏斯的所有骑士,让卡斯蒂利亚的所有骑士,还有曼查的所有骑士,都承认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堂吉诃德说,“我是曼查的,我从没有承认也不可能承认,而且更不应该承认这件如此有损于我美丽的夫人的事情。你看见了,桑丘,这个骑士胡说八道。不过咱们听着吧,也许他还会说点什么呢。”

  “肯定还会说,”桑丘说,“他可以念叨一个月呢。”

  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森林骑士已经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他。他没有继续哀叹下去,而是站起身,声音洪亮却又很客气地问道:

  “谁在那儿?是什么人?是快活高兴的人,还是痛苦不堪的人。”

  “是痛苦不堪的人。”堂吉诃德回答说。

  “那就过来吧,”森林骑士说,“你过来就知道咱们是同病相怜了。”

  堂吉诃德见那人说话客客气气,就走了过去。桑丘也跟了过去。

  那位刚才还唉声叹气的骑士抓着堂吉诃德的手说:

  “请坐在这儿,骑士大人。因为我在这儿碰到了你,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我知道你是游侠骑士。这里只有孤独和寂静陪伴你,是游侠骑士特有的休息地方。”

  堂吉诃德说道:

  “我是骑士,是你说的那种骑士。我的内心深处虽然也有悲伤、不幸和痛苦,可我并未因此而失去怜悯别人不幸之心。听你唱了几句,我就知道你在为爱情而苦恼,也就是说,你因为爱上了你抱怨时提到的那位美人而苦恼。”

  结果两人一同坐到了坚硬的地上,客客气气,显出一副即使天破了,他们也不会把对方打破的样子。

  “骑士大人,”森林骑士问道,“难道您也坠入情网了?”

  “很不幸,我确实如此,”堂吉诃德说,“不过,由于处理得当而产生的痛苦应该被看作是幸福,而不是苦恼。”

  “如果不是被人鄙夷的意识扰乱我的心,你说的倒是事实。”森林骑士说,“不过,瞧不起咱们的人很多,简直要把咱们吃了似的。”

  “我可从来没受过我夫人的蔑视。”堂吉诃德说。

  “从来没有,”桑丘也在一旁说,“我们的夫人像只羔羊似的特别温顺。”

  “这是您的侍从?”森林骑士问。

  “是的。”堂吉诃德回答说。

  “我从没见过哪个侍从敢在主人说话的时候插嘴,”森林骑士说,“至少我的侍从不这样。他已经长得同他父亲一样高了,可是我说话时他从来不开口。”

  “我刚才的确插话了,”桑丘说,“而且,我还可以当着其他人……算了吧,还是少说为佳。”

  森林骑士的侍从拉着桑丘的胳膊说:

  “咱们找个地方,随便说说咱们侍从的事吧。让咱们的主人痛痛快快地说他们的恋爱史吧,他们肯定讲到天亮也讲不完。”

  “那正好,”桑丘说,“我也可以给你讲讲我是什么样的人,看我是否算得上那种为数不多的爱插嘴的人。”

  两个侍从说着便离开了。他们同他们的主人一样,进行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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