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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5)


  可怜的斯巴达克思在念这封信时的感情简直无法形容。他哭了。从他的眼眶中涌出来的热泪,滴到了纸上,与范莱丽雅留在那儿的泪痕渗到一块儿去了。他念完了信;就把它凑到嘴唇上开始狂热地、发疯一般地亲吻;他一面哭,一面把那封信上上下下地印满了热吻;然后,他垂下了两手,动也不动,紧紧地捏着那封信,接着他又把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前。他那含满了泪水的眼睛注视着地面,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了好久;他陷在甜蜜而又悲哀的沉思之中了。

  谁知道,他的思想在这一刹那间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啊?谁知道他的眼前闪过了什么样虹彩也似的幻景啊?谁知道他沉浸在什么样奇特的妄想中啊?……

  他那充满了柔情和痛苦的思想正在飞驰。但是最后,他清醒过来了。他擦干了眼睛,又在那封信上面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折叠起来藏在胸前。接着,他披上铠甲,戴上头盔,在腰间系上短剑,把盾牌套上了手臂/他叫来了他的传令官,命令他准备好马匹,同时命令他转告骑兵队,叫他们准备跟随他出发。

  过了半小时,斯巴达克思对葛拉尼克斯交代了一下军务,接着就率领三百名骑兵出了营垒疾驰而去。

  角斗士的首领离营后几分钟,密尔查就进了他的营帐,她的背后跟着阿尔托利克斯。

  高卢小伙子苦苦地哀求色雷斯姑娘,要求她揭露那妨碍她做他的妻子的秘密。可是密尔查还是跟过去一样,重重地叹着气,流着眼泪,默不作声。

  “相信我,密尔查,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高卢小伙子说。“我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用斯巴达克思的生命对你起誓,因为他的生命对我是极其神圣的,他的生命在我的心目中要比我自己的生命更为宝贵。我对你发誓,我对你的爱情丝毫没有卑劣庸俗的成分。它已变成了一股伟大的力量,攫住了我的一切感情,攫住了我的全身,攫住了我的整个灵魂。也许,当我知道了那阻止你属于我的原因……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会相信这是由于绝对的必要;也许,这种必要对于我是无可争辩的,我会承认那是无可避免的……那时候我可能会向残酷的命运之神屈服。但是,如果我不知道那阻止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原因——虽然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如果就这样叫我自动放弃我一生的欢乐,默默地甘心向命运之神屈服……不,你决不能相信这—点,你绝对不要认为这是可能的!……”

  阿尔托利克斯怀着狂热的爱和真挚的感情,极其激动地诉说着;他的声音发抖,脸色苍白;他向密尔查倾诉的话,都是真正从他的心坎中发出来的。

  密尔查被他感动了,她陷在说不出的莫大的痛苦之中了。

  “阿尔托利克斯,”她哽咽着说,“阿尔托利克斯,我求求你,看在你的神灵的份上,看在你对斯巴达克思的爱的份上,你再不要逼迫我,也不要再追问我了。我是多么的痛苦啊!如果你知道你问我的话所给予我的痛苦,阿尔托利克斯,你就决不会再追问我了!”

  “听我说,密尔查,”高卢小伙子叫道,他在狂热的爱情的冲击下已经失去了自持力。“听我说。叫我的灵魂处在这样悲惨的情况和绝望的痛苦中,我对你起誓,我是再也不能活下去了。我常常看见你那美丽的脸,时刻欣赏着你那照亮和抚爱着我的灵魂的目光,我每一分钟都看到你那亲切而又温柔的微笑;但是,当我知道我可能获得这一切、获得这善与美的全部宝藏时,你却强迫丝毫也不知道原因的我放弃这一切——这绝对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办到的。如果你不对我吐露你的秘密,如果你不让我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就宁可死掉。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了。由于你那固执的不可解释的沉默,如果我不是立刻在你的眼前倒毙,就让雷神塔伦发出他所有的电火把我殛死好了!”

  阿尔托利克斯说到最后那句话,就扭歪激动的脸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把它高高地举起,准备向自己的胸口刺下去。

  “不,不,看在一切神灵份上!”密尔查伸出两手哀求道。“不!不能死!”她用激动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我宁可……宁可在你的眼前……揭露我的耻辱行为……我宁可失去你对我的尊敬,决不愿意看着你死!停下来!……听我说……阿尔托利克斯……我之所以不能属于你是因为我不配做你的妻子……就让我羞死吧……我的亲爱的、神圣的阿尔托利克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一切!”

  姑娘用两手掩着脸哀哀地哭起来了,接着,她用由于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急促地说:

  “当我做女奴隶的时候……我在我那逼良为娼的主人的压迫下……在他的皮鞭的抽打下……我曾经被迫出卖肉体……”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曾经做过……做过妓女!……”接着她又低下头,用两手蒙住脸痛哭起来。

  阿尔托利克斯一听到这些话,他的脸就变得极其阴沉可怕,他的两眼闪烁着不可遏抑的怒火:突然,他举起紧握匕首的手高叫道:

  “我诅咒这批卑鄙无耻的人贩子……我诅咒万恶的奴隶制度!……我诅咒人类的残酷行为!”

  接着,他把匕首插到鞘里,扑到密尔查的脚前,拉下她的手来狂吻。他在伟大的初恋的爱情的激荡下大声叫道:

  “啊,亲爱的,用不着哭……不要哭!那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样告诉了我以后,你在我的眼中不比以前更纯洁更美丽吗?你只是野蛮的罗马奴隶制度的牺牲者。他们虽然用他门的暴力蹂躏了你的肉体,但却绝对不能玷污你那纯洁的灵魂!”

  “离开我,离开我,让我躲开所有的人吧……”密尔查喃喃地说,又想用手遮住她的脸。“我现在必须躲开你的眼光,我忍受不了你的注视。”

  于是,她逃到营帐角落上用帷幕遮起来的那个小房间里,投到采杜里的怀抱中去了。

  阿尔托利克斯怀着无限的敬意注视着那幅帷幕,因为色雷斯姑娘就在它的后面。接着,他走出营帐,极其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原来那密尔查认为不可克服的障碍,在阿尔托利克斯的心目中是丝毫也不存在的。

  第二天,朝霞才显现的时候,在离开角斗土营垒一天行军路程的奥庇达·玛梅金纳的罗马大营里,克拉苏接到了一块小小的涂蜡木板。那是一个角斗士骑兵奉了斯巴达克思的命令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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