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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7)


  “听我说,罗马的执政官……因为我知道这次战斗中落到你们手中的我方少数战士,已经被你们全部钉死在十字架上,因为我看到你们罗马人完全不承认我们角斗士具有人的权利,我现在警告你:如果在二十天以后我不能在这儿营垒里收到我所需要的武器和铠甲,你们那四千名在芬提战役中被俘的兵士,也要同样地被我们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

  “什么?……你竟敢这样!……”执政官气得脸色发白,说。

  “对象你们这种人怎样做都可以,在你的心中没有任何神圣的感情,没有任何可以引起别人尊敬的东西……以凌辱对付凌辱,以残杀对付残杀,以屠戮对付屠戮——这就是对待你们这种人应当采取的行动。走吧!”

  斯巴达克思命令执政官离开营垒。

  在色雷斯人的吩咐下,原先陪着使者进来的十夫长、战士以及执政官的仆人都跑来了。斯巴达克思命令部下把执政官和他的仆人统统护送到营门外面。

  现在营帐前面只剩下了斯巴达克思一个人。他在那儿徘徊了很久,一会儿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又放慢了脚步。他沉浸在最阴郁、最悲哀的思虑之中,他的心情显得非常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派人把克利克萨斯、葛拉尼克斯和埃诺玛依请到他那儿,并且把罗马执政官玛尔古斯·台伦齐乌斯·瓦尔洛·卢古鲁斯到营中来访问的消息,以及他提出的建议(除去触及他的神圣的秘密——他对范莱丽雅的爱情那一点)告诉了他们。同志们赞扬了他们首领的行动,他们一致赞美斯巴达克思的崇高灵魂和他那宽厚的自制精神。他们向他告辞回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他们英勇的战友和最高首领比前更深挚的尊敬和爱戴的感情。

  斯巴达克思向自己的营帐走去,那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和他的妹妹密尔查谈了一会。色雷斯姑娘看到她的哥哥神态抑郁,闷闷不乐,就开始关切地为他忙碌,竭力想驱散他那阴郁的情绪。接着,斯巴达克思走到他的战士为他建立的巨大营帐的卧室部分,那儿放着他的床,上面铺着新鲜的干革,盖着几张羊皮。

  斯巴达克思卸下了武器,脱去了整夭不离身的铠甲睡了下来。他好久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而且沉重地呼吸着。他很迟才睡着,但入睡前却忘记熄灭那盏灯草还在燃烧的陶土油灯了。

  他大概睡了两小时光景,在睡梦中用手紧压着那个范莱丽雅送给他的永远挂在他脖子上的小纪念盒。突然,他被紧贴到他嘴唇上的一阵热烈而又长久的亲吻惊醒了。他清醒了。他在床上坐起来,而且把头转向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吸声的那边叫道:

  “谁?……谁在这儿?……”

  在他的床边,跪着美丽的希腊姑娘爱芙姬琵达;她的浓密的红发一直落到肩上,而且蓬松地披在她雪白的胸脯上,她哀恳地伸出她纤巧的手,低声说:

  “请你可怜可怜我吧,可怜我一下吧……斯巴达克思,为了爱你,我快要死了!”

  “爱芙姬琵达!”惊诧万分的角斗士首领一把握住纪念盒叫道。“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来干什么?……”

  “我已经在这儿好多好多夜了,”希腊姑娘低声说,她的身体好象风中的一片树叶那么颤抖着。“我就躲在那里,”她用手指着一个角落说。“等到你睡着以后,我就过来跪在你的床边,欣赏你那极其英俊的脸庞;我仰莫你。我偷偷地哭泣,因为我崇拜你。斯巴达克思,我好象崇拜神一般地崇拜你;整整五年了。在这漫长的、无穷无尽的,好象整整五世纪的时期中,自从你拒绝了我的爱情以后,我明知毫无希望,但还是爱着你,好象一个疯狂的、中魔的女人。我曾经徒然地企图把你的音容笑貌从我的记忆中驱逐出去……你的容貌已经象烙痕一般深深地留在我的心头了。我曾经徒然地打算忘却这伟大的感情,我想把这种感情淹没在酒里,淹没在消遣里,淹没在酒宴里……我曾经徒然地追寻心灵的安宁,我曾经离开我认识你的地方。但是,即使到了希腊,也好象在罗马一般,你的容貌还是在我眼前出现;甚至我出生的故乡,甚至我那天真的少年时代的回忆和亲切的乡音也不行——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能把你从我的心坎中驱逐掉……斯巴达克思,我爱你,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清不是人类的语言所能形容的……爱情的力量是这么伟大,它使象我这样一个能使罗马最有名的男人俯伏在脚旁的女人跪在你跟前!啊,你应当可怜我啊,不要推开我,我情愿做你的女仆,做你的女奴隶……只是不要推开我,我求求你;如果你这次再拒绝我,那会逼得我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甚至会使我犯下最惊人、最可怕的大罪!”

  这一陷入狂恋中的姑娘极其激动地哀求着,她一把握住了斯巴达克思的手,不断热烈地亲吻。斯巴达克思在这股由狂热的情话和动人欲念的热吻所汇成的不可压抑的湍流的冲击下,他的脸一会儿涨得通红,一会儿变得和纸一样惨白。他浑身发出一阵阵的颤抖。于是,他更加紧紧地握住了那个盛着范莱丽雅和波斯杜密雅头发的纪念盒:只有这一个护身符,才使他有力量抵抗这位美丽的希腊姑娘的引诱。

  斯巴达克思努力克制住自己,把自己的手从爱芙姬琵达的掌心中轻轻地抽了回来,一面竭力用平静的、好似父亲一般的态度对她亲切地说:

  “安静些……安静些……你这疯姑娘……我爱的是另一位……象女神一般美丽的女人……她是我的小女儿的母亲……你得明白,斯巴达克思只能有一个信念。正如我的灵魂已经完全献给解放被压迫者的事业,能为它活在世上也为它而死,我的爱情也只能献给一个女人,我决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把你对我的爱恋从你狂热的头脑中驱逐出去吧……不要再对我诉说我绝对不能和你分享的感情。不要再对我提起我丝毫也不能对你发生共鸣的爱吧……”

  “啊,我对神圣的复仇女神起誓,”爱芙妮琵达狂叫道,当斯巴达克思说到最后那几句话时,她已经被他轻轻地推开了。“这是范莱丽雅,该死的范莱丽雅!这是她,正是她从我这儿夺去了你的爱抚和亲吻!”

  “你这女人!”愤怒的斯巴达克思叫道,他的脸变得阴沉而又可怕。

  爱芙妮琵达咬着她的手沉默了。角斗士的领袖也捺住了自己的怒火。过了一会儿,他用比较镇静但是更加严厉的声音说:

  “离开我的营帐,再也不要上这儿来。明天我要把你和另外几个传令官派到埃诺玛依的司令帐中去;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传令官了。”

  这位以前的罗马名妓垂下了头。她好容易才熬住了哭泣,一面咬着自己的手,一面慢慢地退出了营帐。同时,斯巴达克思打开了那个纪念盒,把它凑近嘴唇,纵情地吻着里面的两绺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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