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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3)


  阿尔托利克斯又说了些不相连贯的句子,就不作声了。但突然,他的话又急促又迅速地倾泻了出来,好似湍流从河床里冲出来一般:

  “为什么我要向你隐瞒这—点?为什么我要把我已经无力压抑的爱情竭力遮盖起来?它已经在我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每一下瞥视和每一声叹息中明显地流露出来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向你表白过我的心情,我怕那会亵渎了你,会遭到你的拒绝或者是使你感到憎厌……但是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抵抗你的眼睛和你的声音的魔力,我再也不能和那把我吸引到你跟前来的不可征服的力量想相搏斗了。想信我,这一令人惊恐的搏斗在折磨我,我不能够,也不愿意冉忍受这样痛苦的生活了……我爱你,密尔查,我的美丽的姑娘!我爱你,犹如爱我们的战旗,犹如爱斯巴达克思,但是大大地胜过爱我自己。如果我的爱情使你感到了侮辱,那就请你原谅,因为这一神秘而又巨大的力量征服了我的意志和我的灵魂。相信我吧,我再也不能脱离它的掌握了。”

  阿尔托利克斯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最后,他不作声了,垂着头,顺从地,怀着一颗战栗的心,等待着她的判决。

  阿尔托利克斯说话的时候,由于怀着深挚的感情,变得愈来愈热烈,而听他说话的密尔查也显得非常激动: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并且满含着泪水,她好容易压住了冲到喉咙里来的便咽,使自己不致哭出来。当阿尔托利克斯沉默下来的时候,色雷斯姑娘的呼吸由于极度的激动显得非常急,促。她动也不动地站着,她并不感觉到泪水已经循着她的脸颊流下,只有用含着无限柔情的目光,注视着在她面前垂着的小伙子的金发浓密的头。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被哽咽所引起的、好容易才能听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啊,阿尔托利克斯,你最好是永远不要想念我!尤其是不要向我谈起你的爱情……”

  “这么说,你不但对我毫不介意,而且还觉得非常讨厌?”高卢小伙子抬起苍白的脸向她转过身去悲哀地问道。

  “我对你既不是毫不介意也并不讨厌,正直而又高贵的人啊。任何富裕而又美貌的姑娘,都会为你的爱情而骄傲的……但是你对我的爱……你必须勇敢地把它从你的心灵中撕掉……把它永远抛弃……”

  “为什么缘故呢?为什么?……”可怜的高卢角斗士悲哀地向她伸手恳求。

  “因为你不能爱我,”密尔查回答,她那透过了哽咽的声音好容易才能听出来。“你跟我相爱是不可能的……”

  “什么?……你说什么?”小伙子打断了她的话,向她走了几步,好象想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他悲哀地叫道。

  “不可能!”她坚决而又严峻地重复道。“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可能!”

  于是她转过身子,准备走进帐幕。但是,由于阿尔托利克斯的神态很想跟着她进去,她就停下来,坚决地举起右手,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我要求你注意礼貌,永远也不要走进这座帐幕!我以斯巴达克思的名义命令你!”

  阿尔托利斯一听到亲爱的领袖的名字就垂下了头,在门槛旁停了下来。脸色跟死人一般惨白的密尔查好容易才抑住悲痛,收住泪水,在帐幕中隐没了。

  高卢角斗士好久不能清醒过来。他不时地发出几乎没有声音的低语;

  “不——可——能!……不——可——能!……”

  一阵震耳欲聋的军号声,把他从朦胧状态中唤醒了,那是角斗士们在庆祝斯巴达克思的胜利。高卢小伙子在极度的激动中,紧握着拳头,对着天空发出诅咒:

  “让神王塔伦用雷火烧瞎我的两眼吧,在我失却理智之前让,让他把我化成飞灰吧!”

  接着,他用两手抱住头离开了将军法场。他的太阳穴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敲击一般。他象一个醉汉那样踉踉跄跄地走去。从角斗士们的帐幕里传来了歌声、唱赞美诗的声音和快活的呼喊,那是他们在庆祝斯巴达克思在阿昆纳城下获得的胜利。

  但是那时候,斯巴达克思本人正率领着三百名骑兵用全力循着通罗马的大道奔驰。虽然角斗士们最近的一次胜利已使拉丁各城市的居民大起恐慌,斯巴达克思仍然认为在白天带着三百名骑兵在阿庇马斯大道或者它附近的几条司法官大道上走是危险的;因此,色雷斯人总是等到天色浓黑才出发赶路,一到拂晓就在树林里或者到远离大道的贵族别墅里隐蔽起来:在那些地方,逢到敌人突然袭击时;他们就可以保卫自己。就这样,他们迅速前进,在离开阿昆纳营垒后第三天的半夜里到达了拉比契。这是位于社斯古尔和普莱涅斯特之间的城市,介乎拉丁大道和阿庇乌斯大道之间。角斗士的领袖和自己手下的骑士们在一处隐蔽而又安全的地方扎了营。随后他把骑兵队的队长沙姆尼特人叫到自己跟前,命令他在这儿等候他二十四小时。万一他过了期限没有回来,沙姆尼特人就应当率领全队骑兵循着来时的同一条道路,用同样的办法回到阿昆纳去。

  接着,斯巴达克思就独自循着从普莱涅斯特经过拉比契到杜斯古尔去的司法官大道纵马飞跑。

  在环绕着古老的杜斯古尔城的美丽的丘岗上散布着许多罗马贵族的别墅。他们在夏季到这儿来呼吸有益健康的拉丁平原的空气而且常常在这儿逗留到深秋方才回去。

  当斯巴达克思来到离城两英里远的地方,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向一个扛着锄头下田的农夫探问上范莱丽雅·梅萨拉的别墅去的路径。那个农夫详细地告诉了他。斯巴达克思谢过了他,用马刺跟着自己那匹漆黑的骏马,折到农夫指给他的那条小路上,很快就到达了别墅附近。他下了马,把头盔前面的遮眼甲放了下来,拉了几下门铃,然后等待看门人来放他进去。

  可是看门人来得并不匆忙。最后,他虽然勉强开了门,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喊醒管家;但是斯巴达克思坚持叫他去报告管家,说是从色雷斯玛尔古斯·范莱里乌斯·梅萨拉·尼格尔——他那时正在那一带作战,住在执政官卢古鲁斯的冬营里——的手下来了一个兵士,要求让他去见女主人范莱丽雅,报告她的堂兄命令他转达的重要消息。

  终于,斯巴达克思很侥幸地说服了那个看门人,但是,他又在管家那儿碰到了更大的困难:年老的管家比看门人还要固执和不可说服,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在这样早的时候去惊醒他们的女主人。

  “那么这样吧,”最后,决定采取狡猾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斯巴达克思说。“我的好老人家,你认得希腊文的信吗?”

  “不要说是希腊文,我连拉丁文的字母都搞不大清楚呢……”

  “难道别墅里就没有一个希腊奴隶吗?梅萨拉统领派我到他的堂妹处来,有一封希腊文的介绍信,难道这儿就连一个读信的人都没有吗?”

  斯巴达克思一面微微怀着惊慌的心情,等待着回答,一面装出一副在胸甲里面摸索羊皮纸介绍信的样子,如果别墅里真有能读希腊文的人,他就准备说那封信已经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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