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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第二卷〗

  日记(续)

  星期日夜间,将近九点钟

  唔,亲爱的父母亲,我现在是在一个贫穷小村中一个小旅馆里,你们会相信吗?这个小村几乎像你们住的小村一样,我不久就会了解到它的名称。罗宾让我放心,他奉命把我拉到你们那里去。啊,希望他说实话,不要再欺骗我!不过由于没有其他事情好做,我就将以写信来消磨时间(我相信,如果我上床去睡觉,那么今天我将会彻夜难眠,连小睡一会儿也不会有)。我经历的事情是写到今天下午三点钟中断的,我将从中断的地方继续往下写。

  朱克斯太太上楼来到我跟前,这样回答我关于信件的问题:“主人说,他还不想去读它们,因为唯恐信中所写的什么事情会使他感动,从而改变决心。但是,如果他认为值得一读,那他以后会把它们送到你父亲家里还给你。不过,”她说,“这里是我从你那里借来的钱;我觉得,我跟你的关系现在已完全结束了。”

  她看到我哭,就说,“你后悔了吗?”“后悔什么?”我说。“不,我不能说,”她答道,“不过他一定是受到了你的冷嘲热讽,要不然他不会这样火冒万丈。啊!”她举起手,继续说道,“有个魔鬼附在你身上!但我希望现在将会把它打垮了。”“我也希望这样,”我说。“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朱克斯太太。”

  她拉起吊窗,说,“我去喊罗宾来取你的旅行包;连人带东西一道走!我很高兴,你要走了!”“朱克斯太太,”我答道,“我不想浪费口音对您说什么话;不过,”这时我对她行了个很低的屈膝礼,“您对我所表示的这一切善言厚礼我衷心地感谢。因此,再见!请相信,我不会把旅行包带走;除了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这些装在围巾里很少的一点东西(那是我随身带来的)外,我不会带走其他任何物品。”在这段时间中,虽然主人几次想要我穿其他衣服,可是我却一直穿我带来的衣服。然而我却把纸、墨水和笔收好,准备带走。

  我下楼去;当我经过客厅时,她走进去,说,“先生,在这女孩子走开之前,您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吧!”虽然我没有看见他,但是我听见他回答道,“朱克斯太太,谁嘱咐您用这种态度把她称为这女孩子的?她触犯的只是我!”

  “请先生原谅,”这位女坏蛋说,“但如果我是先生,那我不能让她这样一根毫毛也没有损伤就走了,因为您为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呀。”“我以前就跟您说过,别谈这个了!”他说,“什么!我有充分证据,贞洁是她唯一引以自豪的东西。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让她丧失它呢?不,”他又说,“尽管她刚愎自用,荒唐可笑,但还是让她走吧;她保持清白之身离开这里是理所应得的,她应当那样。”

  这些善良的话语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听后万分高兴,因此不自觉地推开门,跪在门边,两手交叉,向上举起,说,“愿上帝保佑先生!愿万能的上帝由于您这善良的态度保佑先生!我只要活在人世,就将为您祈祷;我的爸爸妈妈也将为您祈祷!”

  他转身离开我,走进他的内室,把门关上。其实他不需要那样做,因为我本来也不会再走近他的!

  我确实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竟会使他这样暴跳如雷。

  我想我并不愿意离开这座宅第。你们能相信这点吗?我纳闷,我出了什么事啦?我感觉到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我的心是多么沉重!我纳闷,我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了?但是他那善良的态度是多么出乎意料!我想原因就全在那里了!可是我仍旧有着一颗奇怪的心。我不能像古代那些口出怒言的以色列人那样,他们曾在埃及从事劳役,吃苦受难,但离开以后却渴望吃到埃及的葱头和大蒜。啊,你这反抗作乱、难以控制的心,当我回到父亲那里时,我要为你这些奇怪的情绪严厉地责备你;如果我发现你那里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那么你看好啦,如果严格的节制、祈祷与苦行能够压低你的锐气,那我一定会那样做。

  ①据《圣经》载,上帝帮助摩西和亚伦把以色列人带出埃及,到土地肥沃的巴勒斯坦去。因长途跋涉,带出的粮食全吃光了。以色列人抱怨说,“还不如死在埃及呢。”上帝就赐给他们一种叫做吗哪的食物。后来他们往红海那条路走,心中烦躁,想到在埃及能吃到鱼、黄瓜、西瓜、青蒜、葱头和大蒜,又口出怨言说,“为什么把我们从埃及领出来,叫我们死在旷野呢?”这些怨言触怒了上帝,受到了上帝的惩罚。

  他最后那番善良的话语毕竟使我受到感动,我几乎但愿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就好了;不过我又想,听到他这些话,我还是很高兴的,为了他本人的缘故,我应当高兴地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唔,我就这样走到马车旁边,就是这同一辆马车把我拉到这里来的。“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又来乘车了!我只不过是身分高贵人们手中的一个漂亮玩具,一只听随命运摆布、可以随意打过来打过去的网球罢了。毫无疑问,您是奉命行事。”“是的,夫人,”他说。“别称我夫人,”我说,“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您也别立正脱帽了。”“如果主人没有嘱咐我对您不要失去敬意,我本会向您尽量表示我的情谊的。”“罗伯特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心情激动地说。

  我一进了马车,科尔布兰德先生就立即来到我跟前;他骑在马背上,身前佩戴着手枪,但也脱了帽子。“怎么,先生!”我说,“您也跟我一起走吗?”“一部分路程,”他说,这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我希望,这也是出于您的一片好意,科尔布兰德先生,”我说。

  我现在不必向任何人挥手绢,也不必向任何人告别;于是我就怀着这颗奇怪的、不听话的心(我从来没有感到它是这么难以对付),听任自己沉思默想着。马车起动了。当我离开两旁有榆树的人行道进入大路时,我彷佛以为我一直在做梦呢。几个钟头以前,我自言自语道,我还深受主人的宠爱,他对我说了二十多种甜言蜜语,而且还对他给我带来的不幸宽厚地表示关切,但现在我仅仅由于说了不够慎重的片言只语,就在他发出通知一个小时之后被撵出了他的家门;他的亲情善意全都转变为一片怨恨的怒火!现在,从三点钟到五点钟,我已经离开几英里了!但是,我心想,如果我是前往亲爱的父母亲那里,那么我希望,一切又会重新好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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