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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弓体已在鲜叶燃成的文火上烘干,可以用了,野蛮人在忙着做箭杆。三十根樟树条已经削好烤干,用尖利的钉子做了箭镞,弦口也仔细地刻好了。有天晚上他袭击了帕特南家禽场,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制造一个武器库的羽毛。第一个记者找到他时他正在往箭杆上安装羽毛。那人的气垫鞋没有声音,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

  “早上好,野蛮人先生,”他说,“我是《每时广播》的记者。”

  野蛮人仿佛叫蛇咬了一口,跳了起来,箭、羽毛、胶水罐和刷子掀了一地。

  “请原谅,”记者说,真心地感到过不去,“我不是故意的……”他用手碰了碰帽子边缘——那是一顶铝制的烟囱帽,镶嵌了无线电收发报机。“请原谅我不能脱帽致敬,”他说,“帽子有点重。噢,我刚才在说,我代表《每时广播》……”

  “你要干什么?”野蛮人皱着眉头问。记者用他最讨好的微笑回答。

  “当然,我们的读者会非常感到兴趣的,如果……”他把脑袋偏到一边,微笑得几乎有点献媚的意思。“只需要你说几句话,野蛮人先生。”他做了几个礼貌性的手势,迅速把两根电线解开(电线连.接着系在腰间的移动电池上),分头插进他那铝制帽子的两侧。然后碰了碰帽子顶上一根弹簧,呛,一根天线射了出来;他再碰了碰帽檐上的一根弹簧,一个麦克风就像玩具弹簧人一样蹦了出来,悬在离他鼻子六英寸的地点,摇晃着。他再拉下受话器盖住耳朵,按了一下左边的按钮——一种轻微的黄蜂般的嗡嗡声出现了;再扭了一下右边的把手,嗡嗡声便为一种听诊器里的咝咝声、咯咯声、打嗝声和突然的吱吱声所代替。“哈罗,”他对麦克风说,“哈罗,哈罗……’帽子里突然响起了铃声。“是你吗,厄泽尔?我是扑莱莫·梅隆。对,我找到他了。现在野蛮人先生要接过话筒说几句话,野蛮人先生,是吗?”他又堆满他那讨好的微笑看着他,“请告诉我们的读者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是什么叫你这么突然离开伦敦的,(厄泽尔,听着!)还有,当然,那鞭打。”(野蛮人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鞭打的事呢?)“我们都非常迫切想知道关于鞭打的事。然后再谈点关于文明的问题。你知道那类东西的。‘我对于文明姑娘的看法,’只说几个字就行,只要说几个字……”

  野蛮人照他的话办了,只说了几个叫人烦恼的词,一共五个,再没有多的——就是他对伯纳谈起坎特伯雷社区首席歌唱家时的那五个词。“哈尼!松厄索策纳!”他揪住记者的肩膀一扭,扭得他转过身子(那年轻人出面时包装得很招人爱).像个职业足球冠军一样,鼓足力气准确地踢了出去,给了他狠狠的一脚。

  八分钟以后最新版《每时广播》已经在伦敦街头出售。第一版通栏大标题为:“《每时广播》记者尾骶骨惨遭神秘野人踢伤”,“轰动苏瑞”。

  “连伦敦也轰动了。”记者回家读到这话时想道,但是那“轰动”却疼得厉害,他坐下来吃午饭时得非常小心。

  他的另外四个同事却没有因为他尾骶骨上那警告性的损伤而胆怯,当天下午便分别代表了《纽约时报》、法兰克福《四维闭连报》、《福帝科学箴言报》和《德尔塔镜报》来到灯塔采访,受到了几次接见,一次比一次粗暴。

  “你这个不通情理的混球,”《福帝科学箴言报》记者揉着还在痛的屁股,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大叫,“你怎么不吞点唆麻?”

  “滚!”野蛮人摇着拳头。

  对方倒退几步、转过身子。“吞下一两克,坏事就不是现实的了。”

  “阔哈夸咿呀特拖可呀仪!”口气带着讽刺,咄咄逼人。

  “痛苦就成了一种幻觉。”

  “啊,是吗?”野蛮人说,拾起一根樟木条子,大踏步扑了过来。

  《福帝科学箴言报》记者急忙往他的直升机里躲去。

  然后野蛮人有了一会儿平静。几架直升机飞来,围着灯塔探索地悬浮着。他对最靠近的一架烦扰人的飞机射了一箭,射穿了机舱的铝制地板。一声尖叫传来,飞机以其超级充电器所能提供的最高加速度像火箭一样蹿上了天空。别的飞机从此以后便总保持在一个敬而远之的距离。野蛮人不理会飞机的嗡嗡声,一味地挖着他未来的菜园子。他在想象中把自己比做了玛塔斯吉姑娘的求婚者之一,在有翅膀的害虫包围之下岿然不动。过了一会儿,害虫们显然是厌倦了,飞走了。他头上的天空连续好几个小时空空如也,除了云雀叫,再也没有声音。

  天气热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空中有了雷声。他已经挖了一上午他,现在正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睡觉。对于列宁娜的思念变成了真正的现实。列宁娜赤裸着身子,可以触摸到,她在说,“亲爱的“伸出你的手臂拥抱我!”她穿着鞋袜,洒了香水。不要脸的婊子!可是我我!她那两条胳臂竞搂住了他的脖子!啊,她向他抬起了那乳房,仰起了嘴唇!列宁娜!我们的目光和嘴唇便是永恒……不、不、不、不!他翻身跳了起来,光着半截身子跑了出去。荒原边上有一丛灰白的杜松。他对它冲去,刺进他怀抱的是一片绿色的松针,而不是他所渴望的滑腻的肉体。无数尖利的松针扎着他,他努力想着可怜的琳妲,喘着气,手乱抓,眼里有说不出的恐怖。可怜的琳组,他发誓要记住的琳妲!但是萦绕在他心里的仍然是列宁娜那身子。即使松针扎得他生疼,他那畏缩的肉体感觉到的还是真切得无法逃避的列宁娜。“亲爱的,亲爱的,既然你也想我,为什么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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