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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蓓基正式进了家门(2)


  莎吴塞唐夫人道:“我在这屋里一天,这事就不能行!”毕脱爵士答道:“您老人家请别忘了,我是一家之主。吉恩夫人,请你写信给罗登·克劳莱太太,请她参加丧礼。”

  伯爵夫人嚷道:“吉恩,我不准你写!”

  毕脱爵士又说道:“我是家里的主人。如果您对我不满,必须离开舍间,我很抱歉。至于家务的处置调度,那是非依照我的主见不可的。”

  莎吴塞唐夫人挺着身子站起来,那风度竟像息登思太太扮演麦克白夫人①一样庄严。她吩咐下人套车;她说既然女儿女婿赶她出去,她只好含悲忍气一个人出去过日子,从此不问世事,专门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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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麦克白夫人是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里的女主角。息登思太太(Mrs.Siddons,1755—1831)是专演莎士比亚戏剧的名演员。

  胆小的吉恩夫人哀求道:“妈妈,我们并没有赶你出去呀。”

  “你们请来的客人是上流社会的基督教徒不应该见的,明儿早上叫他们把马准备着,我要走了。”

  毕脱爵士站起身来,摆出一副威武的姿势,看上去很像画展中那幅绅士的肖像,口里说:“吉恩,我念你写,请你动手吧。先写地名日期‘女王的克劳莱,一八二二年九月十四日。亲爱的弟弟——’”

  麦克白夫人正在等待女婿软化动摇,听得他的口气这么坚决,这么严厉,只是站起来,神色仓皇的走出书房去了。吉恩夫人抬头看看丈夫,仿佛要想跟出去安慰她母亲,可是毕脱不准妻子出去。

  他说:“她才不走呢。布拉依顿的房子已经租掉了,上半年的股息也花完了,堂堂伯爵夫人住在小旅馆里岂不要丢尽体统吗?亲爱的,我已经等待了好久,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采取这——这决定性的步骤。你当然明白一家不容二主这个道理。现在请你执笔,我们继续写下去。‘亲爱的弟弟:——我的责任是向家下各人报丧,我想你们早已料到。——’”

  总之一句,毕脱如今当了家了;靠着他运气好——或者照他自己的看法,靠着他功劳大,家里别人想了好久的财产几乎全落在他一个人手里。他决定对家里的人厚道些,处处不失体统,把女王的克劳莱一家重新振兴起来。他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心里很得意。他能力高,地位高,不出多少时候准能有极大的权势,因此打算将来给弟弟谋个位子,替堂弟妹们找条出路。大约他想到自己独占了这些人眼巴巴等待着的财产,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他当了三四天家之后,体态变了,主意也定了,认为治家必须公平正直,不能听凭莎吴塞唐夫人的主张,自己的至亲骨肉,倒是要竭力拉拢的。

  因此他写了一封信给他弟弟罗登;这封信词意十分严肃,写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推敲,里面的字眼和见解深奥的了不得。吉恩夫人究竟心地简单,她一面奉丈夫的命令把他的话一句句笔录下来,一面满心敬服他的才具。她暗想:“他进了下议院之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演说家,”(关于他怎么打算进国会,当议员,还有莎吴塞唐夫人怎么专横,毕脱也曾经在枕上和妻子谈过几句;)“我丈夫真是个天才,又聪明,又忠厚!我一向以为他有些冷冰冰的,如今看来他为人真好,又有天才。”

  事实是这样的,这封信的稿子,毕脱·克劳莱早已背得烂熟了。他是有手段的人,暗底下细细斟酌,把词句修改得尽善尽美,事先不让太太知道,怪不得她惊奇。

  毕脱·克劳莱爵士将这封信寄到伦敦他弟弟罗登上校家里;用的信封上印着很宽的黑边,火漆也是黑的。罗登·克劳莱得了这信,淡淡的不怎么起劲。他想:“何必跑到那闷死人的地方去呢?吃过饭跟毕脱两个面面相对,我可受不了。雇了车马来回两趟总得花二十镑。”

  他每逢有什么为难的事,便去找蓓基,所以把这封信跟她的巧克力茶一起托到楼上卧房里交给她,——她每天喝的早茶总是他亲手做好了送上去的。

  蓓基坐在梳妆台前面梳她的黄头发,罗登就把盘子搁在梳妆台上。她拿起黑边信封,拆开读了信,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好哇!”喊着,把信纸举起来乱摇。

  罗登看着妻子东蹦西跳,身上一件法兰绒的晨衣早已飞舞起来,一头黄头发摇得乱蓬蓬的,心里老大纳闷,说道:“有什么好的?蓓基,他又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们。我的一份产业早在我成年的时候给了我了。”)

  蓓基答道:“你这糊涂东西,我看你是再也长不大的了。快到勃鲁诺哀太太那儿去给我定几套黑衣服。你自己也买一件黑背心,帽子上也得围一条黑带子,——我想家里没有黑背心吧?叫她赶着把衣服明天就送来,咱们星期四就能动身了。”

  罗登插嘴道:“难道说你预备回去吗?”

  “当然预备回去。我要吉恩夫人明年带我进宫。我要你哥哥把你安插在国会里,你这呆子!我要你和你哥哥都投票选举斯丹恩勋爵,亲爱的傻瓜!这样你就能当爱尔兰总督,或是西印度群岛的事务大臣,或是司库官,或是领事,这一类的事情。”

  罗登埋怨道:“坐邮车又得花好多钱。”

  “咱们可以用莎吴塞唐的车子,他是家里的亲戚,他的马车应该一起去送丧才对。可是这样也不妥当,坐邮车好,显得咱们没有架子,他们瞧着准觉得喜欢。”

  上校问道:“罗迪当然也去啰?”

  “没有的事!何必多买一张票呢?他现在长大了,不能挤在咱们两个中间不买票。让他呆在家里,叫布立葛丝给他做件黑衣服就成了。出去照我的话把事情办了。还有,最好跟你的佣人斯巴克斯提一声,就说毕脱老爵士死了,等办过丧事,你还有好些遗产可拿呢。回头他准会把消息告诉拉哥尔斯。可怜的拉哥尔斯逼着要钱,听了这话心里可以有些安慰。”说完,蓓基便喝起茶来。

  那天黄昏,忠心的斯丹恩勋爵来了,看见蓓基和她的女伴(她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朋友布立葛丝)忙着把家里所有的黑衣服黑料子铰的铰,撕的撕,拆的拆,准备做孝服。

  利蓓加说:“布立葛丝小姐和我因为爸爸死了,正在这里伤心悲痛。勋爵,毕脱·克劳莱爵士死了。今天一早上我们难受得只会揪头发,现在又在撕旧衣服。”

  布立葛丝翻起眼睛来望着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说:“利蓓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

  勋爵应声道:“利蓓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哦,原来老混蛋死了。如果他手段高明一点,本来还能加爵呢。毕脱先生倒出了不少力,事情只差一点儿就办妥了,可惜那老的总是挑最不合适的时候变节脱党。这老头儿真是个沙里纳斯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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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腊酒神巴克斯的义父兼随从,极爱喝酒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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