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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你在里面什么也没看到,不会吧?”我用从维泰利斯那里学来的、江湖艺人招徕观众的自吹自擂的腔调说,“我这望远镜可实在是件宝贝!用上它,我的眼睛会变成千里眼,可以从大海上一直看过去,看到法国。可不是,我现在看到的是索城郊区的一所很讲究的房子,有一个白发老人正在催促围着他转来转去的两个女人;那老人说:‘我们快走吧,要不误了火车就赶不上到英国去参加我的小外孙子的洗礼了。卡德琳娜太太,你快点行不行?我在求你,听到吗?我们在一起住了十年了,你哪一天不总是这样慢腾腾的。什么?艾蒂奈特,你想说什么?唉,你总是改不掉你那副宪兵小姐的老模样!我是责备了卡德琳娜,可那完全是友好的,难道我就不知道卡德琳娜是我的姐妹中最好的一个,就象你,你是我的女儿中最好的一个?哪儿去找象你这样的好姑娘?你自己不结婚,偏偏要一辈子照顾你的老父亲;长得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要做你弟弟妹妹的什么护守天神,尽替他们操心。’啊,这一家人现在要出发了。那老人在嘱咐他的帮工,要他们在他出门的时候照管好他的那些花;‘记住,我也当过花农,干这活儿我可是内行。’”

  我把望远镜调了个方向,装出要看着另外一边有些什么。

  “现在,”我说,“我看到了一艘汽船,一艘刚从安特列斯群岛开来的大汽船,它快要在勒阿弗尔靠岸了;船上站着的是一个从亚马逊河地区结束了植物勘探局归来的年轻人,有人说他带回了一本全欧洲都不曾见过的植物志,据说他写的第一部分旅行记已经在报上发表了,内容非常有趣。他已经名扬四海,他的名字叫邦雅曼·阿根。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能不能准时赶到勒阿弗尔,再从那里乘船去南安普敦和他的家人在米利根府评聚会。我早已说过,这架望远镜是真正的千里眼,你的眼睛可以跟着它跑来跑去。这个年轻的植物学家现在已经乘上去南安普敦的船,快要到达了。”

  我把望远镜再换了个方向,继续说下去:

  “我不仅看得见,而且还听得见。有两个男人坐在车厢里,他们是一老一少。老的说:‘啊,这次旅行,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次极其有趣的旅行。’年轻的回答:‘确实极其有趣,老夫子。’‘我亲爱的亚历克西,你不仅就要同你一家人拥抱团聚,我们不仅就要同那个没有忘记我们的小雷米紧紧握手;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就要到威尔士地区的那些矿井去参观。你在那里可以进行你早就感兴趣的观察研究,回去以后可以给特鲁耶尔煤矿搞些改革,这样做可以给你凭着自己的工作已经赢得的地位更增加威望。我呢,我将带回去许多标本,加进到现在已由瓦尔斯城加以肯定的我的旧收藏品之中,作为地质学的资料保存起来。但是,加斯巴尔他是不能再来了,多么不幸!’”

  我正要说下去,丽丝走过来用双手捧住我的头,轻轻地抚摸着,不让我说下去。

  “啊!真是喜出望外!”她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了。

  “不要感谢我,是妈妈的意思,她要把所有曾经为她的一度丢失的儿子做过好事的人都请到这里来聚会。要是你不堵住我的嘴,我正准备接下去告诉你。我们也在等候这位了不起的博勃,他已成为英国最着名的经营剧团、马戏团演出的老板;他的哥哥,就是那位埃克利帕斯号的船长,今晚也要来。”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的滚动声传进了我们的房间,接着又是第二辆。我们跑到窗口,看见了敞篷马车。丽丝马上认出了坐在车上的父亲、姑妈卡德琳娜、姐姐艾蒂奈特、哥哥亚历克西和邦雅曼;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坐在亚历克西身旁,这就是老夫子;从对面方向来的是掀开车篷的四轮马车,里面坐着马西亚和克里斯蒂娜,他们正在向我们挥手;接着,在四轮马车的后面,来了一辆由博勃亲自驾驭的轻便马车,那上面坐着的另一个人,就是他的哥哥。博勃完全是一派绅士风度,他的哥哥却看去永远象个粗犷的水手,正是他把我们送到伊西尼上的岸。

  我们快步走下梯级,来到台阶下面欢迎我们的客人。

  晚宴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围坐在一张餐桌旁,大家自然而然地谈到了往事。

  “最近我在巴德的赌场上,”马西亚说,“碰到了一位不管赌运多坏也总是笑嘻嘻地露着又白又尖的牙齿的绅士,他没有认出我,向我讨了一个弗罗林①,去玩轮盘赌。这是一种把赌注分散、分别押在不同宝门上的搭配赌法,这种搭配也并不总是让你走运的,詹姆士·米利根先生手气不好,输了。”

  ①弗罗林:英国两先令银币名。

  “我亲爱的马西亚,您为什么要在雷米面前说这些话呢?”我母亲说,“雷米是真会去接济他的叔父的。”

  “当然。亲爱的妈妈。”

  “他做过什么补赎②了吗?”我母亲问。

  ②做补赎:宗教性语言。指犯了罪的人,要做过补赎后,才能得到上帝宽免。

  “他已经把自己的命运输了个精光,以致只好向曾经被他迫害过的和他想害死过的人乞讨面包,这就是补赎。”

  “我已打听到他同谋的消息。”博勃说。

  “是那个吓人的德里斯科尔吗?”马西亚问。

  “德里斯科尔本人应该还在那些岛上。我指的是德里斯科尔家里的那些人。德里斯科尔太太有一天不知怎么被烧死了;她没有睡在桌子上面,而是躺在火里了。阿仑和南德刚判处流放罪,他们一定是和他们的父亲团聚去了。”

  “那么卡特呢?”

  “小卡特在照顾她的长寿的祖父。这两个人现在仍旧住在红狮院里。老头儿有钱,他们过得不算苦。”

  “假如她怕冷呢,”马西亚笑着说,“我真可怜她,那老头儿是不喜欢别人靠近他的炉子的。”

  在浮现出来的往事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话要说,因为每一个人的回忆不会完全一样,因此互相交谈各自的回忆总能使人感到愉快,这就是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纽带。

  晚宴结束的时候,马西亚走到我身边,把我拉进古老样式的高大的窗洞里。

  “我有个主意,”他说,“我们过去经常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演奏,现在该是很好地为我们热爱的人演奏一场了。”

  “你真是个没有音乐就没有欢乐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想着音乐。你还记得把奶牛吓跑的事情吗?”

  “你想不想演奏你的那不勒斯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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