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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你自己不愿意想这个问题,那我就来替你想:无论我还是你都没有干坏事。但迟早人家会把我们统统逮起来。到那时候,怎么证明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将怎样为自己辩护呢?我们吃的面包不就是用这些贼赃换来的钱买的吗?”

  这种想法还从来没有在我脑子里出现过,我感到好象有人在我头上重重地敲了一锤。

  “面包是我们自己挣的。”我尽力为自己辩解。马西亚说这样的话,当然并没有恶意,但我反对这种说法。

  “你说的是事实。”马西亚回答说,“但我们已经参与了那些不干活就有面包吃的人的勾当了,这,同样也是真实。警察会这样来看待我们,而且也只能是这样看待。我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了,所以我们也将跟那些人一样被判刑。一想到我将被当作一个小偷来判刑,我心里是极痛苦的;但是,如果你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那我的痛苦就不知还要大多少倍。我嘛,我不过是个倒霉的穷小子,吃官司不吃官司,都永远是一样;可是你,你要是吃过官司了,将来你找到了你的家,你的真正的家,这对你的家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悲痛;对你自己也将是一个多么大的耻辱。再说,我们被关了进去以后又怎么再去寻找你的家、发现你的家呢?又怎样再去通知米利根夫人说詹姆士·米利根先生要加害她的儿子小阿瑟呢?趁还来得及,我们赶快逃走吧!”

  “你自己逃走吧!”

  “你总是说这样的蠢话。我们要么一起逃走,要么一起被抓走。很快就会有人来抓我们了。告诉你,你把我也拖进了监狱,你是有责任的;你马上会看到,这个责任还是不轻的。如果你认为他们需要你,你对他们有用处,所以你坚持要留在他们身边;那么你这样坚持是可以理解的,这也许还是一种美德。可是他们根本不需要你;没有你,他们过去生活得不错,将来也会生活得很好。我们还是尽快逃走吧!”

  “这样吧,让我再考虑几天。我想再看一看。”

  “要抓紧一点。吃人妖魔已经闻到肉香了,我已经嗅到危险了。”

  马西亚的话,他讲的道理和提出的恳求,从来没有这样深地打动过我的心;当我把他的话又从头至尾细想一遍之后,我对自己说,我的迟疑不决是一种懦夫的表现,我自己应该知道,我该干什么,不该于什么,我应当拿出一个主意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成全了我自己不敢去做的事情。

  离开伦敦好几个星期之后,我们来到一个市镇,它的郊区将要举行一次赛马会。在英国,一个地方的赛马会总是当地的一个盛大的民间节日。这种时候,作为赛马场的荒野和沙丘,就不单是赛马表演的场地,而且总是在好几天以前,就有许多江湖艺人、波希米亚人和流动商贩赶到那里去举办热闹的集市。所以我们也就急匆匆地赶去,要在这个集市上占一块地盘;到了那里以后,我和马西亚将是乐师,德里斯科尔一家将是商贩。

  但是,我父亲并没有去赛马场,他却在城里安顿了下来;很可能他是想在城里做点什么更好的买卖。

  我们到得很早,在陈列货物的时候用不着我们干什么,我和马西亚就决定出城去赛马场看看。赛马场离城只有一箭之地,那里原来是一片长满石榆树的荒地,现在那上面已经支起了许多帐篷。从远处就可以看到的那一条条袅袅向上的、细细的烟柱,正好向我们指出赛马场的位置和界线。我们很快从一条低洼路来到了荒地,平常这里想必是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的,但现在却出现了许多里面开设着小酒店、甚至小旅店的木板棚和木屋商店;售货帐篷和售货车;还有东一块、西一块的燃着黄火的露营地;正是在这些露营地的周围,挤满了穿着五颜六色、衣衫褴褛的人群。

  我们正好从上面吊着一只锅子的一堆篝火前经过,认出了我们的朋友博勃;他看到我们后显得非常高兴,他和他的两个伙伴是来赛马场表演力量和技巧体操的。但是答应同他们合作的那两个乐师不守信用,没有赶来;因此他们明天的进帐将不会象他们原先希望的那样丰裕,甚至很可能会糟得叫人丧气。博勃希望我们能帮他们一把,代替那两个乐师;演出的收入将在我们五个人中间平分,甚至卡比也可以分到一份。

  马西亚向我看了一眼,我马上明白我的同伴是极愿意接受博勃的建议的。由于我们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带回一笔可观的收入,除此而外,我们干什么都行,因此我同意了博勃的建议。

  事情就这样约定了,我们第二天将来到博勃那里听他和他朋友的安排。

  但是回城以后,当我把这一安排告诉我的父亲时,却碰到了难题。

  “明天我需要卡比,”他说,“你们不能把它带走。”

  一听这话,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感到非常着急,他是不是又要指使卡比去干什么不体面的勾当?但父亲立即驱散了我的疑虑。

  “卡比耳朵灵,”他说,“它什么都听得见,有看家的本领,给我们看守车辆很有用。这里人多太乱,会有人来偷我们的东西的。你们自己跟着博勃去表演,卡比留下来。如果你们演得很晚,这是很可能的,你们就到大橡树客店来找我们;我们将在那里过夜,我想在明天天黑时离开这里。”

  我们昨天在那里过夜的那个大橡树客店,离赛马场只有一里路,完全是在乡下,在一个荒凉得使人感到阴森森的地方。客店的东家是一对夫妇,他们两人的相貌都有一种叫人信不过的样子。我们在赛马场演完节目,要在夜里找到这家客店倒是再也容易不过的,因为从赛马场到它那里,路是笔直的。这家客店对我们来说,除了因为劳累了一天,不免嫌它路远了一点外,倒也没有其他不合适的地方。

  这种看法是不应该在我父亲面前讲出来的,他从来容不得别人的意见,他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能商量也不能反驳。

  第二天早上,带卡比遛过步,给它吃饱喝足、相信它什么也不缺之后,我亲手把它挂在要它看守的车子的车轴上;然后,我就和马西亚奔向赛马场。

  我们一到那里就开始演奏,一刻不停地一直演奏到晚上。我的手指尖都疼得好象有千万根针在往里面扎一样;马西亚吹短号吹到后来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尽管如此,还得一直演奏下去。看到博勃和他的伙伴们的演出劲头还很足,丝毫没有松劲厌倦的样子,我们也就只好和他们一样豁出命去干了。到了晚上,我以为总该歇息了;不,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帐篷又来到了一个大木板棚的下面;技巧表演和音乐演奏又重新开始,而且表演得更激烈因而演奏得也只好更兴奋。就这样,一直延续到半夜才停止。如果说我当时还能用我的竖琴奏出一点声音来的话,那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演奏的是些什么,而马西亚也当然不比我好多少。博勃曾宣布“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不下二十次,我们重新表演也不下二十次。

  如果说我们是累了,那比我们付出了更多气力的博勃他们就完全筋疲力竭了,因而他们在表演中曾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当场失手的尴尬场面,其中最不幸的一次,是那根供他们表演用的大木杆在倒下的时候正好打在马西亚的脚上,以致马西亚当时疼得尖叫了起来;我以为他的脚骨一定被压碎了,幸亏还好,伤得不算重,只是受了挫伤,皮肉绽开了,骨头并没有砸断,不过马西亚已经不能走动了。

  于是决定把马西亚留在博勃的车里过夜,我一个人回大橡树客店去。难道我不应该回去看一看德里斯科尔一家,了解一下他们第二天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吗?

  “你别去,”马西亚一连对我说了好几遍,“我们明天一起回去。”

  “明天回去是不是太晚了呢?我们回去了一个人也找不到怎么办呢?”

  “那更好,那样我们就自由了。”

  “我要是想离开德里斯科尔一家,也不该这样离开;再说,你以为他们不会很快就重新找到我们吗?凭你这两条腿,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那好吧,如果你要去,我们明天去!但今天晚上别去,我害怕。”

  “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为你担心。”

  “让我走吧,我向你保证,我明天一定回来。”

  “要是他们拦住你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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