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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我不想怀疑,然而我不能不怀疑;

  这个父亲是我生身父亲吗?这个母亲真是生我的母亲吗?这个家庭是属于我的吗?

  如果要承认“是的”,那真是太可怕了,因为当我没有家庭、孤独一人的时候,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的不幸和受到折磨。

  谁又能料到,我当初为了没有家庭而伤心地哭泣过,现在却因为有了一个家而在绝望地痛哭?

  在这一团漆黑中,真相究竟是什么?谁能向我揭示真相?我怎样才能了解真相?

  在这个问题面前,我感到无能为力,我的心,我的思想。都被摧垮了。

  然而在我内心有着如此深刻的悲痛的时候,我还得每天上街唱歌,为别人演奏欢乐的舞曲,对着观众咧开嘴装出勉强的笑容。

  就这样,星期日便成了我的最好的日子,因为这一天的伦敦街头是不许奏乐的,我就利用这一天和马西亚一起带着卡比到外面去散步,随意地让自己浸沉在深深的愁思之中。

  啊,我身上已经找不到几个月之前的那副孩子模样了!

  一个星期日,我正要和马西亚出门,父亲把我叫住了。他说这天他有点事要我干,让我留在家里。他打发马西亚一个人去散步。我的祖父没有从楼上被抬下来,我的母亲带着卡特出去了,弟弟上街玩儿去了,因此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我父亲。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我听到有人敲门,父亲自己去开门,一个和我父亲平时的客人全然不同的先生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所说的绅士,是一位穿着雅致讲究、神气潇洒轩昂的上流人物,然而看去象带点倦怠的样子。他大概五十岁上下。他身上最使我吃惊的,是他的笑容。他的两片嘴唇一动,洁白、锋利的牙齿便露了出来;那牙齿象小狗的犬牙一样,这就使他的模样具有显着的特征,人们看着他的时候会暗暗自问;他是在启齿一笑呢,还是要张口咬人?

  他用英语和我父亲说话,不时地朝我这边看看,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眼睛立刻就转开。

  几分钟之后,他嘴里的英语变成了法语,法语说得很流利,几乎不带外国音。

  “这就是你对我讲过的小孩子吗?”他用手指头指着我问,“看起来很健康。”

  “答话呀!”父亲对我说。

  “你身体好吗?”绅土问我。

  “好,先生。”

  “你从没有生过病吗?”

  “我得过一次肺炎。”

  “喔,喔,怎么得的?”

  “一个很冷很冷的夜里,我和师傅在一起,睡在雪地上,师傅冻死了,我得了肺炎。”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有三年了。”

  “以后没有复发过吗?”

  “没有。”

  “没有疲倦、乏力和夜间盗汗的症状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路走多了,我也累,但不生病。”

  “累,你能轻易地顶过去吗?”

  “不顶不行。”

  绅士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他摸摸我的胳膊,把手掌按在我的心口上,又用耳朵贴在我的背部和胸部,要我深呼吸,而且要象快跑以后那样呼吸,最后让我咳嗽。

  这一切做完之后,绅士睁大眼睛看了我好一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有了他一定是喜欢咬人的想法,他笑得多么可怕!

  他没有再对我说什么,重新用英语和我父亲交谈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不是从前门而是从库房门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寻思这位绅士盘问我的目的。他难道想雇用我吗?要是这样,我就得和马西亚也和卡比分开了!然而我已横下了心,决不给任何人当仆人,不管是给这个讨厌的绅士当还是给我喜欢的别人当,反正我是不当仆人的。

  过了一忽儿,父亲回来了,他声称有事要出去,说他已经打消原来的计划,所以用不着我了。还说如果我想到外面玩儿去,随便去哪儿都行。

  我绝没有到外边去闲逛的心情,可是待在这愁闷的屋子里能干些什么呢?与其在家发愁,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天下着雨,我走进大车去拿羊皮坎肩。当我发现马西亚也在车里的时候,顿时吃了一惊。我正要开口和他说话,他却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轻声说:

  “把库房的门打开,我悄悄地跟在你后头,别让人知道我在大车里。”

  我们只是在已经跑到街上之后,马西亚才对我说:

  “你知道刚才和你父亲说话的先生是谁?是阿瑟的叔叔詹姆士·米利根先生。”

  我呆呆地站在街上一步也动不得了,马西亚挽住我的胳膊,一面牵着我走,一面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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