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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豪特万到加里西亚边境(4)


  杜布中尉被他这种放肆的回答气得直摇头,怒气冲冲地嚷道:“滚!你这无赖!我们以后再谈!”

  帅克走出月台,杜布中尉灵机一动,跟在帅克后面。在车站背后,紧挨着公路旁边,摆着一排筐子,筐底朝天放着,上面是几只藤条编的托盘,盘里放着各式点心,看起来就象是给学生们到哪儿去郊游准备的,一点儿也不违法的样子。那儿摊着一些碎糖块。薄脆饼卷。一堆小酸糖果;这里那里还放着一块块黑面包和一截截香肠,后来准是马肉做的。可是筐子里面放着的却是各种酒类,有瓶装的白兰地。罗姆。花楸,以及各种各样的甜酒和烧酒。

  紧挨着马路旁的水沟那边是一座小棚子,就是在那里面进行着违禁品的交易。

  士兵们先在藤条筐前讲好价钱,然后一个留着长鬓发的犹太人就从那个看来毫不违法的筐子下面取出一瓶烈性酒来,藏在大袍子底下,带到木棚子里面,士兵就在那里悄悄地把它藏到裤子里或揣到怀里。

  这时帅克朝那儿走去,杜布中尉却使尽他的侦探本领钉着帅克的梢。

  帅克在头一只筐子那儿买到了一切。起先他挑了点糖果,付了钱,塞进袋里。这时那个两鬓留着长长鬈发的商人对他咬耳朵说:“Schmaps hab, ich,gndiger Herr Soldat.”(德语:“我还有烧酒哩,老总。”)

  很快就讲好了价钱。帅克走进棚子,等那位两鬓留着长鬈发的先生把瓶子打开,他尝了尝,对那白兰地很满意,便把瓶子塞进军便衣下面,回车站去了。

  “上哪儿去了?你这无赖!”杜布中尉在路上拦住了帅克。

  “报告,中尉先生,我去买了点糖果。”帅克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把满是尘土。脏得很的糖果来。“要是中尉先生不嫌弃的话,就请尝一尝。我尝过了,还不坏。有这么一种特别的甜味儿,跟果子酱一样,中尉先生。”

  帅克的军便服下面鼓出一个瓶子的圆圆的轮廓来。

  杜布中尉在帅克的军便服上摸了一下说:“这是什么?你这无赖,拿出来!”

  帅克把装着黄橙的液体的瓶子掏了出来,上面清楚而又明显地贴着“Cognac”(德语:白兰地。)字样的商标。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毫不慌乱地说:“我往装白兰地的空瓶子里灌了点儿水来喝。昨天吃了红烧牛肉,到如今还口渴得要命。只是,中尉先生,您瞧,从那边井里打上来的水有点儿黄。这大概是一种含铁质的水。这种水非常有益于健康。”

  “既然你这么渴,帅克,”杜布中尉魔鬼般地笑了笑说,他想尽量把帅克必败的这场戏拉长些,“那你就尽量喝吧。得一口气把它全喝下去。”

  杜布中尉事先想象着,帅克喝下几口之后就喝不下去了的光景。到那时,他杜布中尉就可以大获全胜,说:“给我喝一点儿,我也口渴了。”他还想象着帅克这骗子在这可怕的时刻会露出一副什么狼狈像。然后他就去报告,等等。

  帅克打开瓶塞,把瓶口举到嘴边,瓶里的东西就大口大口地消失在他的喉咙里了。杜布中尉被他这一招吓呆了。

  帅克连眼毛都不动一下,当着他的面把整瓶白兰地喝光了,然后把空瓶子扔在公路那边的水塘里。他吐了一口唾沫,就象喝了一杯矿泉水一样说:“报告,中尉先生,这水确有股铁腥味儿。在伏尔塔瓦河衅卡密古城里有一个酒店老板把旧马蹄铁扔到井里,好给夏天的游客做铁质水喝。”

  “我给你旧马蹄铁尝尝!带我去看看你打水的那口井!”

  “离这儿不远,中尉先生,喏,就在那个木棚子后面。”

  “你在前面走,你这无赖,让我看看你怎么走法。”

  “真怪,”杜布中尉暗暗想道:“这兔崽子一点儿马脚也不露!”

  帅克听天由命地在前边走着。他总觉得前边该有一口井,所以当他看到那儿真有一口井时,他也没怎么感到惊奇。而且抽水唧筒也是完好的。他们走到井边。帅克扳动把手,唧筒里就淌出一股黄水来。帅克便庄严地宣布:“这就是那铁质水,中尉先生。”

  两鬓留着鬈发的先生惊恐万状地走了过来,帅克用德语对他说:拿个杯子来,中尉先生要喝水。

  杜布中尉傻了眼,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全喝了下去。那水在他嘴里留下了马尿和粪水的味道。他搞得晕头转向,还为这杯水付了留长鬓角的犹太人五个克朗,然后掉过头来对帅克说:“你还在这儿傻望着干什么?给我滚回去!”

  五分钟之后,帅克已经出现在军官车厢卢卡什上尉身边。他向上尉神秘地打着手势,把他叫出了车厢,在外面对他说:“报告,上尉先生!再过五分钟,顶多再过十分钟,我就要醉成一摊烂泥了,我要躺到自己的车厢里去。我请求您,上尉先生,至少在三小时之内别叫我,在我睡醒之前,啥事儿也别派我去干。我都办好了,可是给杜布中尉逮住了。我对他说,这是水,我不得不当着他的面把一整瓶白兰地喝掉,好向他证明真的是水。结果平安无事。就象您所吩咐的,我一点馅儿也没露;而且,我也很小心。可现在,报告,上尉先生,我已经开始觉得两条腿有点儿发麻了。当然,报告,上尉先生,我的酒量也够可以的,因为我跟卡茨神父先生……”

  “走吧,畜生!”卢卡什上尉嚷道。其实他一点儿也没生帅克的气,而对杜布中尉的憎恶至少比以前增强了半倍。

  帅克小心翼翼地溜进他自己那节车厢。他垫着大衣枕着背包躺下之后对军需上士万尼克和其他的人说:“从前有一个人,他真的喝醉了,请大家别喊醒他……”

  他说完这话翻过身去打起呼噜来。

  他打出嗝儿来的气味散满整个车厢,走阴巫师伙夫闻到这股气味就嚷道:“真见鬼!一股白兰地香味!”

  受了许多罪才弄到营史记录员这份差使的志愿兵马列克这时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桌旁。

  如今他负责收集和记录营里的英雄事迹,以备将来之用。看得出来,这种放眼未来的差事使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军需上士万尼克很感兴趣地看着志愿兵勤奋地写着,还不时放声大笑。他站起来,俯身观看他写些什么,志愿兵向他解释说:“替营史准备材料太有趣了。这件工作主要应有系统地进行,整个工作都得有一套系统。”

  “有系统的系统,”军需上士万尼克说,脸上多少带点儿蔑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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