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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利塔河畔摩斯特到索卡尔(5)


  “那还用说,都去了。可我说不好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那里。要不要我到那儿去看一下?”

  “你找到福克斯排长了吗?”

  “找到了,上尉先生。起初,他对我说了声’什么?,后来,等我告诉他,电话里讲话得简单明了……”

  “别胡扯啦,帅克!万尼克还没回来吗?”

  “还没哩,上尉先生。”

  “别对着话筒高声叫嚷!你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万尼克可能到哪儿去了吗?”

  “上尉先生,我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万尼克到哪儿去了。”

  “他到团部去过,后来又到别处去了。他也许是到军营里的小卖部去了吧?帅克,你去找找看,叫他马上到仓库去。另外,你马上去找到布拉热克班长,叫他立刻给巴伦松绑,让巴伦到我这儿来。挂上听筒吧。”

  帅克真的忙开了。他找到布拉热克班长,把上尉关于给巴伦松绑的命令传达给他。布拉热克班长嘟囔着说:“他们一遇到困难就胆小了。”

  帅克亲眼看着给巴伦松了绑,又陪着他一道走,因为他还得到军营小卖部去找军需上士万尼克,他们俩刚好同路。

  巴伦把帅克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应许等家里给他寄吃的来,就跟帅克平分。

  “我们那儿现在快要杀猪了,”巴伦忧郁地说。“你喜欢哪种猪肉香肠:掺猪血的还是不掺猪血的?你只管说,别不好意思,我今儿晚上就给家里去信。我家养的那头猪大概有一百五十公斤了。头长得跟猛犬一样。这种猪的肉最好吃了,谁见了都爱。这猪种很好,经得起折腾,有八指厚的膘。我在家的时候,总是自己做猪肝香肠。吃这种馅儿的香肠有时几乎把肚皮都快撑破了。去年我家那头猪长到一百六十公斤。这才叫猪哩。”他兴高采烈地说。分手时,他紧紧握着帅克的手:说:“我们尽给它喂土豆,连我自己都奇怪,它怎么这么肯长。我把盐水泡过的火腿片,加上土豆馒头片,洒点油渣末,再加点白菜,真是好吃极了!连舔舔指头都有味道啊!吃完之后再美美地喝点啤酒。这就不是混过温饱,而是过天堂生活。一个人还需要什么呢?可是战争把我们这一切都毁了。”

  大胡子巴伦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团部去了。帅克沿着一条两旁长着高高的菩提树的林荫道来到兵营的小卖部。

  军需上士万尼克正怡然自得地坐在小卖部里,对一个相识的军士讲述战前制搪瓷釉合水泥浆能赚多少钱。

  军士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上午从帕尔杜皮茨来了个地主,他的儿子在军营里服役,送了那军士一大笔贿赂,还请他在城里从早上到中午饱餐了一顿。

  眼下,那军士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胃里翻腾得难受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对军需上士讲的搪瓷颜料也毫无反应。

  他专心致志地在想自己的事,嘴里说着胡话,说从特舍博尼到佩尔赫希莫夫应该有一条铁路支线,然后再有一趟回头车。

  帅克进来时,万尼克还在使劲给参谋部军士解释一公斤水泥浆能挣多少多少钱,参谋军士回答得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他在回去的路上死了,只留下几封信。”

  他见到帅克时,显然把帅克错当成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就对着帅克骂了起来,说他是个会腹语术(腹语术,指一种不动嘴唇而能说话的本领,听起来好象是发自腹内似的,故云。)的人。

  帅克走到同样醉得迷迷糊糊的万尼克面前,只见他兴致很好,也很和气。

  “上士先生,”帅克对他说,“您得马上到团部仓库去,福克斯排长带了十个人在那儿等您去领罐头。您连跑带滚赶快去吧,上尉先生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

  万尼克大笑起来.“去领罐头,我怕发了疯还差不多。亲爱的,要领得到罐头我就不是人,我的天使!有的是时间。又没着火,忙什么?小毛孩子!等卢卡什上尉管过象我管的那么多先遣连时,他就有资格说东道西了,到那时也不会拿他那套‘赶快去!来麻烦人家啦。我已经从团部得到命令明天出发,让赶快打行李,马上去领路上的口粮。我干什么了?弯到这儿来痛痛快快地喝了几盅。我坐在这儿满舒服的,别的事随它去。罐头又没长腿,跑不掉,早晚会给我们的,至于仓库,我比上尉先生清楚得多,我也知道军官先生们在上校先生那儿召开的会上都扯些什么。上尉先生只是幻想,以为团部的仓库里还有罐头。我们团部的仓库里从来就没有储备过罐头。我们需要罐头的时候,总是到旅部去弄点儿来,或者从别的有交往的团借点儿来。光是贝纳舍夫团,我们就欠他们三百多听罐头。嘿嘿!随他们在会上扯什么去吧!用不着忙,等我们的人一到那儿,仓库管理员就会告诉他们,说他们发疯了。哪个先遣连也没领到过罐头上路。”

  “你说是这样吗,老伙计?”他转身对参谋部军士说。后者不是睡着了就是在说胡话,只听到他回答说:

  “她走着,打着一把雨伞。”

  “最好是什么也别管,随它去,”军需上士万尼克接着说。“要是今天他们在团部里说明天开拔,那就连三岁娃娃也别相信他们的信口开河。没有车皮咱们能开拔吗?他们给车站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场。站上连一辆车皮也没有。前一个先遣连也碰到了这种情况。那一回我们在火车站等了两天,总想有哪位大人发慈悲,给我们调一列车来。后来我们上了车又不知道车是往哪儿开的。连上校本人也不知道。我们穿过了整个匈牙利,可一直还是没人知道,我们到底是开到塞尔维亚去还是开到俄国去。每到一站我们就直接和师部通话。我们简直象一团破布没人重视。终于把我们拉到了杜克拉城附近的一个地方。在那里我们被打得七零八落,我们又坐上火车进行改编。别着忙!船到桥头自然直,用不着慌忙。Jawohl,nochamol!(德语:“就这么办,没啥好说!”)

  “他们这儿的葡萄酒特别来劲,”万尼克接着说,根本不去听那参谋部军士咕噜些什么。

  “Glauben Sie mir,ich habe bisher wenig von meinem Leben gehabt.Ich wundere mich über diese Frage.”(德语:“请相信,我至今没好好儿享受过!这个问题使我感到奇怪。”)

  “我何必为先遣营离去的事白操心呢?我所在的第一先遣连出发时,只用两个钟头就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们现今这个先遣营的各先遣连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准备开拔事宜,而我们连长是谢诺希尔中尉,他是个花花公子,对我说:‘弟兄们,别忙!结果也很顺当。火车开动前两个小时我们才开始装车。你最好也在这儿坐坐……”

  “不行,”好兵帅克非常自我克制地说。“我还得回连部去,万一有人来电话呢?”

  “那你就去吧,我的老伙计。可是你得牢牢记住:你这做得并不漂亮;一个真正的传令兵绝不应该到需要他的地方去。绝不该这么热心于执行自己的义务。没有比做一个想把整个战争吞掉的冒失传令兵更坏的事了,我亲爱的。”

  可是帅克已经走出门口,赶回先遣连连部去了。

  剩下万尼克一个人,因为根本没法说那个参谋部军士还算得上是他的伙伴。

  参谋部军士完全失去了理智,边喝酒边嘟噜着,一会儿用捷语,一会儿用德语把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毫无联系地扯在一块儿。

  “我好多次穿过这个村子,根本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个村子。In einem halben Jahre habe ich meine Staatspuüfung hinter mir und meinen Doktor gemacht.(德语:“半年之后,我就要参加国家考试,取得博士学位。”)我成了个老残废,谢谢您,露希。Erschienen sie in schn ausgestatteten Bnden.(德语:“装璜很漂亮地出版了。”)也许你们中间有人还记得这个吧。“

  军需上士无聊得用手指敲着一支进行曲,可是没敲多久,门开了。军官食堂的伙夫约赖达走了进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今天我们接到命令,”他咕噜着说,“让我们去领路上喝的白兰地。因为我们的罗姆酒瓶子没有空出来,还得腾,把我们忙得够呛。伙房里的人对先遣连简直烦透了。我们分菜的份儿算错了。上校来晚了,没他的份儿了。所以此刻正在给他摊鸡蛋。真是开玩笑。”

  “这真是挺有意思的冒险行为,”万尼克评论说。他在喝酒的时候喜欢用些漂亮字眼。

  伙夫约赖达谈起了跟他以前从事的职业有密切关系的哲理。战前他出版一种名叫《生死之谜》的与亡魂交通的杂志和小丛书。

  战争时期他混进团部军官食堂后,还常常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翻译过来的古代印度的佛经《启示录》,一边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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