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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基拉利希达的奇遇(1)


  九十一团开拔到利塔河畔摩斯特城,即基拉利希达城(利塔河畔摩斯特城,是捷克的一个城市。一九一四年时,奥匈之间以利塔河为界,该城部分在奥地利,叫利塔河畔摩斯特城,另一部分在匈牙利境内,叫基拉利希达,德文名字叫利塔河畔布鲁克城。)

  帅克经过三天禁闭,还差三个钟头就该释放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跟志愿兵马列克一同被带到总禁闭室,然后又从那里押往火车站。

  “这我早就知道,”在路上,志愿兵对帅克说,“他们会把我们解到匈牙利去的。那儿要成立一些先遣营,可是我们的士兵学会了射击,就跟匈牙利人干仗。我们乐呵呵地开到喀尔巴阡山,匈牙利军再到布杰约维策来接防,来个种族大混合。有这么一种理论:说强奸外族女郎是防止人种蜕化的最好办法。瑞典人和西班牙人在三十年战争中这样干过,拿破仑当政时的法国人这么干过,如今匈牙利人在布杰约维策地区也要来这一招了。当然,这算不上粗暴的强奸。在一定时间内就全都自然而然发生了。这是一种简单的交换:捷克兵跟匈牙利姑娘睡觉,可怜的捷克姑娘又把匈牙利大兵引进来。几百年后,人种学工作者看到马尔夏河两岸挖出的骷髅的颧骨那么鼓,定会感到很惊奇。”

  “这种相互交配本来就是一件蛮有趣的事,”帅克说。“布拉格有一个黑人堂倌,名叫克里斯蒂安。他爹是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国王来到布拉格的什特瓦尼采(布拉格市中心伏尔塔瓦河上的一个小岛,现为冬季运动场。)的马戏团,爱上了一个女教员,她经常给《拉达》杂志(从前在布拉格出版的一种小资产阶级情趣的妇女杂志。)写些歌颂森林小溪和牧童的诗歌。她跟这位国王在旅馆,正象《圣经》上说的那样,私通了。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后来竟生了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可是两个礼拜之后,这小男孩开始变黄。一个月之后,开始变黑。半年之后就跟他老子。埃塞俄比亚国王一样黑了。他妈抱着他去看皮肤科,想把他的黑色褪掉。可大夫对她说,这男孩是地地道道的黑种人皮肤,根本没法褪色。这可把她急疯了。她向各个杂志社去打听有什么治黑皮的办法。人家把她送进了疯人院,把她那黑皮小子送进了孤儿院。那儿尽拿他开心。后来他当了堂倌,还常到夜咖啡馆去跳舞。如今比他晚出生的捷克杂种都长得漂亮些,不象他这么黑了。据一位常上‘杯杯满,酒家去的医士有一次跟我们说,这个问题不那么简单:这样的混血儿生出来的下一代跟白种人没什么区别,可是说不定在某一代又会生出个黑人来。你可以想象,那该有多倒楣!比方你娶了一位小姐,这妖精一身雪白,可突然给你养出个黑小子!要是她在九个月之前,在没有你陪伴的情况下去杂技场看过黑人的竞技比赛,你还可能会为此感到很伤脑筋哩。”

  “你讲的那个黑人克里斯蒂安,”志愿兵说,“还可从战争观点来分析。比方说,把这个黑人征去当兵,他是布拉格人,那么就编在二十八团。想你已经听说,二十八团跑到俄国人那边去了。要是俄国人俘虏了这个黑人克里斯蒂安,该会感到多么惊奇。俄国报纸准会宣传说奥地利把它的殖民地军队赶上了战场。其实它根本没有殖民军;还会说奥地利已经把手伸到黑人后备军来了。”

  “有人讲,”帅克脱口而出,“奥地利在北方什么地方确有殖民地。一个什么由弗兰西斯·约瑟夫当皇帝的国家……”

  “弟兄们,别扯啦!”一个押送兵插嘴说,“如今议论什么弗兰西斯·约瑟夫皇帝的国土,实在是太不谨慎。你什么名字也别提,日子准会好过些……”

  “那你看一下地图吧,”志愿兵打断他的话,“确实存在归我们最仁慈的皇上弗兰西斯·约瑟夫管辖的国家嘛。据统计,那儿尽是冰,布拉格制冰厂的破冰船从那儿出口冰哩。这个冰冻工业连外国人也给以高度评价和重视,因为这是门赚钱却又很危险的买卖。其中最大的危险是从弗兰西斯·约瑟夫皇上的国土里将冰运往北极圈。你能想象得出吗?”

  押送兵嘟囔了一句什么。押送班长却坐得靠近了些,专心听着志愿兵的谈论。志愿兵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奥地利这唯一的殖民地可以给整个欧洲供应冰块,这是它重要的国民经济收入。当然,殖民化进展缓慢,因为一部分殖民者不愿上那儿去,另一部分殖民者已经冻僵了。然而贸易部和外交部极感兴趣的气候条件的改善,使其大面积的冰场有了充分加以利用的希望。再开几个旅馆就会招徕大批旅游者。当然还得把冰山之间的旅游小道适当加以维修,在冰山上设置些导游路标。唯一的麻烦是爱斯基摩人跟我们驻地机关为难……

  “这些小子不肯学德文……”志愿兵接着说。押送班长专心地听着。他是个超期服役的士兵,入伍前当过长工,又傻又粗鲁,对他所不了解的一切都囫囵吞下。他的理想是“混碗汤喝喝”(奥军士兵常以“混碗汤喝喝”形容超期服役军人。)

  “班长先生,教育部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大的劲为他们造房子,冻死了五名建筑师……”

  “泥瓦匠们保住了命,”帅克打断他的话说。“他们靠抽烟斗取暖。”

  “并不是所有泥瓦匠都保住了命,”志愿兵说,“有两个遭到不幸。因为他们忘了使劲地吸,结果烟斗灭了。人们只得挖开冰把这两个人埋了。最后,学校终于用冰砖和钢筋水泥盖成了,盖得很坚固。可是爱斯基摩人却从冻在冰里的商船上拆些木材围着学校点起火来,终于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上面盖有学校的冰化了,整个一座学校。连同校长和准备在第二天参加隆重的学校落成典礼的政府官员全都沉进了大海。只听得水没到脖子上的政府代表在嚷嚷:“Gott strafe England!(德语:“上帝,惩罚英国人吧!”)如今可能派军队去收拾那些爱斯基摩人了。不用说,跟他们打仗是很困难的。对我军最大的威胁恐怕是那些经过训练的白熊。

  “这还不够瞧的?”押送班长聪明地指出,“已经有好多好多的军事发明。比方说,对付煤气中毒的防毒面具吧,你把它往头上一戴,自己马上就中毒了,就象士官学校的人对我们讲的。”

  “他们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帅克说。“士兵对啥都不该害怕。即使在战斗中掉到茅坑里,也要舔舔干净继续战斗。至于有毒的煤气,我们每一个在兵营里吃过新鲜的士兵面包和带壳豌豆的人都早已习惯了。听说俄国人发明了一种专门反对士官的什么玩意儿。”

  “这可能是一些特别的电流,”志愿兵补充说,“它能把士官领章上的赛璐珞星星联在一起,然后发生爆炸。这又会是一种新的灾难。”

  押送班长虽然是头笨牛,似乎也终于明白他们在拿他开心,便离开他们领着押送兵走开了。

  他们到了车站,布杰约维策的居民正聚集在那儿给团队士兵送行。尽管这告别仪式并非官方操办,但车站前面的广场上还是挤满了等着军队到来的人群。

  帅克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夹道欢送的人群身上。跟往常一样,现在也是这样:规矩老实的士兵走在最后面,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士兵走在前面。老实兵随后被塞进装牲口的车厢。帅克和志愿兵被带往一节特设的囚犯车厢去,这节车厢一向总是挂在军列的军官车厢后面;囚犯车厢里面的座位是足够的。

  帅克挥动制帽,忍不住向人群喊了一声:“你们好!”这一声问好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人群报以响亮的欢呼声:“你们好!”这声音越传越远,一直传到车站前面。那儿嚷了起来:“来啦来啦!”这一下可把押送帅克的班长急坏了,他嚷着要帅克住嘴。可是欢呼声犹如惊涛骇浪,越来越大。宪兵挡着人群,为押送队开道。人群继续欢呼着:“你好!”并且挥动着帽子。

  欢呼声汇成了一场真正的示威运动。车站对面的旅馆窗口里,有些妇女挥动手帕,高呼“Heil!”(德语:“万岁!”)两旁人群中德语和捷语的喝彩声混杂在一起。有个狂热分子还趁机大声喊道:“Niedermit den Serben!”(德语:“打倒塞尔维亚人!”)但被人们绊倒在地,在人群的拥挤中被踩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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