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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远征布杰约维策(3)


  “兴许,”流浪汉插嘴说,“他现在会想个法儿补上这……”

  “小伙子,这会儿谁也不爱理他这个茬了,”羊倌气呼呼地说,“等我们老乡们在斯科奇采相聚时,你去看看吧,他们每个人都有亲人在军队里。你听听他们净说些什么吧。他们说,打完这场仗之后,自由就来了,不再有皇帝的宫廷,也不再会有皇上本人了,公爵们的庄园也会没收。就因为他们说这些,宪兵把一个叫柯希涅克的抓走了,说他在进行煽动。哟,今天的宪兵可有权哪!”

  “他们以前就有这么大的权力,”流浪汉说,“我记得在克拉德诺有一个叫罗特尔的宪兵大队长,突然养起人们所说的带狼性的警犬来,这些警犬受过训练之后,什么都探得出来。从此,克拉德诺地方的这个大队长屁股后头就跟着一大群训练这种警犬的教师爷。还专门给这些警犬弄了一座小房子,那些狗在那儿过得跟伯爵一样舒服。这位宪兵大队长突然想要拿我们这些可怜的流浪汉来做训狗的试验品。好,他就下令宪兵队在克拉德诺全区拼命搜捕流浪汉,把抓到的直接送到他的手里。有一次我逃离朗恩,钻进一座林子的深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还没等我走到要去的小树林,就被逮住送到宪兵大队长那儿。我的老伙计啊,你们根本想象不出来,我在养着那些狗的宪兵大队长那儿吃了多少苦头!开头是把我交给所有的狗闻气味,然后叫我爬一架梯子,等我差不多爬到顶上,他们就放出一条恶狗跟着我爬到梯子上来。这畜生,它把我从梯子上拖到地上,在我面前趴下来,对着我怒气冲冲地呼噜着,冲着我的脸露出一口狗牙。后来,他们把这畜生牵走,要我藏起来,说随便我藏到哪儿都行。我来到哥卡克谷地的树林,躲进一个深谷里。半小时之后,便冲我跑来了两条狼狗,把我扑倒在地,一条咬住我的脖子,一条跑回克拉德诺报信。过了一小时,大队长亲自带着宪兵来了。他把狗叫走,给了我五个克朗,允许我在克拉德诺区要两天饭。我哪敢哪!我象脚下着了火一样,马上逃到贝洛乌斯科区去,再也不敢在克拉德诺露面了。所有的流浪汉都躲着这位宪兵大队长,因为他把谁都拿来作试验品。他对这些狗喜欢得发狂,听他手下的人说,他出来视察工作,只要在哪儿看见一条狼狗,便根本不视察了,乐得整天跟那儿的头目没完没了地喝酒。”

  这时,羊倌把煮土豆的水滤掉,又往碗里倒了点酸羊奶,流浪汉接着回忆起宪兵大耍威风的情景,说:“在利普尼采(捷克东南部一座小城。哈谢克在这里度过他最后的几年,口授了这本书的后面部分。逝世后葬于此。)一座城堡下面有个宪兵分队长住在队上。我这个老糊涂总以为,宪兵队总是设在醒目的地方,比如广场上或者类似的地方,决不会设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我总是在城市的边角处要饭。也没看看牌子。我一所屋子挨一所屋子地要饭,要到一座两层楼的小楼,我推开门,说:‘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个穷要饭的。’抬头一看,我的老天爷!我腿都吓瘫了!是宪兵分队!墙上挂着枪,桌子上摆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柜子上放着文件,皇上的画像正从桌子上方盯着我。还没等我开口,宪兵分队长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我从门口木阶梯滚了下去。打这以后,我再也没在克日利采停留了。这就是宪兵的大权啊!”

  他们吃了饭,不多久就躺到那间暖和的小屋里的条凳上睡觉了。

  深夜里,帅克悄悄穿上衣服,溜了出来。月亮从东方升起,帅克凭借着月光往东走,一路上反复喃喃自语:“我就不信我到不了布杰约维策!”

  帅克出了树林,看见右边有座城市,便朝北一拐,然后往南,又看见一座什么城市(这是沃德尼亚尼)。他机灵地沿着草地绕开它,等他来到普洛季维的雷山坡上时,清晨的阳光已照在他的身上了。

  “继续前进!”好兵帅克自言自语地说:“职责在召唤,我一定要到布杰约维策。”

  不巧的是,帅克并没有从普洛季维往南朝布杰约维策走,而是往北朝皮塞克的方向走去了。

  快到中午时分,帅克望见他前面有个村子。他一边走下小山坡一边想道:

  “老这么瞎走下去恐怕不行,我得打听一下到布杰约维策怎么走法。”

  他走进村子,看见村头第一座房子附近的柱子上写着“普津姆村”时,不禁大吃一惊。

  “我的上帝!”帅克叹了口气说,“搞了半天我又到了这个普津姆,我不是在这儿的草堆里过过夜吗?”

  可是当一个宪兵,象一只在网上埋伏着的蜘蛛,从池塘后面一座挂着“老母鸡”(在奥匈帝国统治时期,捷克有的地方把国徽上的鹰叫做“老母鸡”。)的白房子里钻出来时,他倒根本不感到吃惊了。

  宪兵逼近帅克,喝道:“到哪儿去?”

  “到布杰约维策找我的团去。”

  宪兵讥讽地笑了笑:“可你明明是从布杰约维策那儿来的啊!布杰约维策已经在你的后头了!”说罢便把帅克带到宪兵分队去了。

  普津姆地区宪兵分队长以行动迅速和干练闻名远近。他决不辱骂被拘留和被逮捕的人,却善于巧妙地使用一种交错审讯法,问得无罪者承认有罪。

  有两个宪兵帮助他进行这种审讯。每次交错审讯都是在全体宪兵面带笑容的气氛下进行的。

  “办案之道在于机灵与和蔼,”宪兵分队长经常这样教诲他的下属。“对人大喊大叫是毫无意义的。对待罪犯和嫌疑犯态度要温和。委婉,同时竭力让他们淹没在潮水般的提问之中。”

  “欢迎你,当兵的,”宪兵分队长说。“请坐,路上辛苦了。好,请你告诉我们,你要到哪儿去,好吗?”

  帅克把到布杰约维策去找团队的话重说了一遍。

  “那你大概是走错了路,”分队长微笑着说。“实际上你是背着布杰约维策的方向走的,这一点我可以很容易向你证实。你头顶上面挂着一张捷克地图。好好看一看吧:从我们这儿往南走是普洛季维,从普洛季维往南是赫卢博卡,再往南就是布杰约维策。现在明白了吧:你不是朝着布杰约维策,而是背着布杰约维策的方向走的。”

  宪兵分队长和蔼地瞧着帅克。帅克镇定而庄重地说:“我终究要走到布杰约维策的。”这话说得比伽利略当年说“它终究是在转动的”(宗教裁判所强迫伽利略收回他关于地球绕着太阳运行的学说时,他说了这句话。)还要有力,因为伽利略是在盛怒之下说出那句话来的。

  “你知道,当兵的,”宪兵分队长还是那样和气地跟帅克说,“我有责任劝告你,以后你自己也会得出这个结论的:越否认就越难表明心迹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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