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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在后方》跋


  (《好兵帅克历险记》最初是以小册子形式边创作边陆续出版的。刚刚出完第一卷,资产阶级和各种反动势力看到了它的威力,对它恨之入骨,为了诋毁它的作用,纷纷在报刊上撰文对《帅克》进行非难。攻击,说它语言粗俗下流,不但不能教育人,反而把读者引上不道德的邪路。这个跋就是专门为反驳这些伪君子的诽谤而写的。)

  趁此结束《好兵帅克历险记》第一卷《在后方》之际,谨预告读者诸君,本书其余两卷《在前线》与《被俘》不日即将陆续问世。在后两卷中,无论士兵还是老百姓,他们的言谈举止仍将与实际生活别无二致。

  生后绝不是培养上流社会风度的学校。每个人都按照他的才能说话。礼宾专家古特博士(原为中学教员,伯爵府的教养员,多种游记与上流社会社交礼仪指南的作者。一九一九年被马萨里克总统聘为总统府礼宾专员。)和“杯杯满”酒家老板巴里维茨的谈吐截然不问。这本小说并非为沙龙中虚有其表之辈提供的参考书,也不是为高贵社交界编写的社交指南。本书是一幅描绘一定时代的历史画卷。

  只要必须使用“很有分量的词句”(“很有分量的词句”,指书中符合时代风貌。社会习俗。人物身份。地位。性格。教养等实际生活的用语,也就是被资产阶级文人斥之为“粗俗下流”的用语。),才能真正做到确实恰如其分时,我就毫不犹豫地如实加以运用。我认为,抄袭温文尔雅的词句和使用省略号的方式是最愚蠢的矫饰。君不见这些词句连在议会中也常为人们使用吗?

  常言说得好: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就能开卷有益;只有那些精神堕落的。愚不可及的猪猡和猥亵的下流胚才会对这种自然的现象评头品足。他们抱着腐朽的假道德不放,不管内容怎样,就气急败坏非难某些个别词句。

  几年前,我读到一篇有关一部中篇小说的评论。批评家为作者一句“他擤了一下鼻涕又擦了一下鼻子”怒不可遏。说是这种描写同文学应当给予人民合乎美学要求的。崇高的感受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云云。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说明阳光下会产生怎样的畜生。

  凡是对“很有分量的词句”感到大惊小怪的人都是怯懦者,因为他们对真实的生活感到惊讶。这种软弱的人正是文化和道德的最大的危害者。他们巴不得把民族培养成多愁善感的庸人团体。圣徒阿罗依斯型的虚伪文化的手淫者。修士奥伊斯塔赫在他的书中说,阿罗依斯听到一个男人在嘈杂的喧哗声中放了一个屁时,竟然大哭起来,唯有祷告才使他平静下来。

  这种人在大庭广众之中表现得义愤填膺,却怀着无比的乐趣到各公共厕所去欣赏涂写在墙上的淫词秽语。

  在拙作中我使用若干“很有分量的词句”,只不过顺便证实了人们在实际生活中所说的话罢了。

  我们不能要求酒店老板巴里维茨象劳多娃太太(劳多娃(1868—1931),捷克名演员,曾为农业党的《乡村日报》撰文,论述上流社会礼仪风度等问题。)。古特博士。奥尔卡。法斯特罗娃太太(奥尔卡。法斯特罗娃(1876—?),曾在资产阶级的《民族政治报》撰文,论述上流社会教育问题。)以及所有其他许多乐于将整个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变成一座装有嵌木地板的大沙龙的人一样,说话那么温文尔雅。那些呆在沙龙里的人们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说起话来咬文嚼字,文质彬彬,一派沙龙式的典雅道德,而在这道德的面纱下面却掩盖着一些沉湎于最卑鄙最违反自然的淫欲生活中的沙龙猛兽。

  趁此机会,我愿向诸位报告:酒店老板巴里维茨还健在。他在监狱里熬过了战争岁月。他同发生弗兰西斯·约瑟夫皇上画像那件丑闻时相比,毫无变化。

  当他读到书上对他的描写时,还来看望过我,他一下子将第一版买了二十余本分送给他的亲朋好友,从而增加了本书的销售量。

  他为我在书中谈到他,把他描绘成人所共知的粗鲁汉感到由衷的喜悦。

  “这一下谁也不能改变我的模样了,”他对我说。“我一辈子出言粗鲁,怎么想就怎么说。今后我还要这样说下去。我绝不会因为哪头笨牛说长道短就把我自己的嘴巴封住。如今我是名人了!”

  他的自尊心确实增强了。几句“很有分量的话”使他名声大震。他对此够心满意足的了。我在书上真实而准确地再现他的谈吐风度时,假如我提醒他不要这样说话(这当然不是我的本意),那一定会使这个好人感到受了侮辱。

  他用一些未加修饰的语言明确而忠实地表达了捷克人对阿谀奉承的反对,但他本人对此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对皇上和文雅语言的轻视已渗透于他的血液之中。

  奥托。卡茨也还活着。这是一个确有其人的随军神父。他把什么都抛之脑后,退出了教会,如今为北捷克一家青铜和染料厂当代理人。他给我写了一封长信,威胁我说要找我算账,因为有一家德文报纸把真实描绘他的那几章翻译出来了。我于是去访问他,结果非常圆满。到深夜两点,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但还在那里不知疲倦地宣讲:“我是奥托。卡茨,随军神父!唉,你们这些石膏脑袋!”

  象已故布雷特施奈德。旧奥地利国家密探这样的人,今天在共和国里还大有人在。他们异常关心的是人们在谈论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这本书能否实现我的初衷。有一次我听到一个人骂另一个人:“你蠢得跟帅克一样!”这只能说明已经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不过,假如“帅克”一词竟将成为辱骂语言花环上一朵五颜六色的新的骂人之花,那我对丰富捷克语言这一殊荣也只能感到心满意足了。

  雅·哈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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