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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祸临头(3)


  随后又谈到我们的粮食运往德国,德国士兵能得到香烟和巧克力,等等。

  他们还回忆了古代战争。帅克严肃地指出,那时候将臭味熏天的坛坛罐罐扔到被包围的城堡时,在一片臭气中打仗也并不是件好受的事。又说他在一本书上读到过:有一座城堡,被困达三年之久,这期间,敌军别的不干,天天这样拿被围困的城堡开心。要不是卢卡什上尉的归来打断了他们的高谈阔论,他们还会津津有味地发表一些蛮有趣味和教益的宏论的。

  上尉用凶狠逼人的眼光盯了一下帅克,在文件上签了字,把传令兵打发走之后,招呼帅克跟他到房间去。

  上尉两眼闪着凶光,他坐到椅子上,定睛盯着帅克,琢磨着何时开始这一场“屠杀”。

  “我先给他几耳光,”上尉想着,“然后把他的鼻子打烂,再把耳朵扯下来,下一步再走着瞧。”

  站在他面前的帅克用那对善良纯真的眼睛坦率真诚地望着他,还竟敢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寂静说:“报告,上尉先生,您的猫死了。它吃了一盒鞋油,结果就死掉了。我已经把它扔到旁边那个地窖里去了。这样听话的。漂亮的安哥拉猫再也找不到了。”

  “我拿他怎么办?”上尉脑子里闪出这么个问题,“我的上帝啊,你看他这副蠢相!”

  帅克那对善良而天真无邪的眼睛继续放射出和善温柔的光芒,露出一片坦然的神色,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即使出了什么乱子,那也坏不了大事,没什么了不起的。

  卢卡什跳了起来,可是没有象他原来打算的那样去揍他,只是在帅克鼻子底下挥舞拳头说:“帅克,你偷了狗!”

  “报告,上尉先生,这种事,我近来压根儿就不知道。上尉先生,请允许我解释一下:您下午牵着麦克斯散步去了,我根本就没法偷它啊。您回来时没有带它,我马上想到准是出了什么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情况。’焦街有一个叫古勒什的做提包的师傅,他就不敢带着狗出门散步,免得它丢失。他总是把狗放在酒店里,但还是被人偷掉,或者给人借去不还了……”

  “帅克,你这个畜生,猪猡,住嘴!你要不是一个狡猾的下贱胚,就是一头地道的笨骆驼,大白痴。你够典型的啦!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耍这一套。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只狗?怎么把它弄来的?这是我们上校的狗呀!我们不巧面碰面时,他把它带走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天底下最丢脸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说真话呀,你偷了还是没有偷?”

  “报告,上尉先生,我没偷。”

  “那你知不知道这只狗是偷来的?”

  “是,上尉先生,我知道这只狗是偷来的。”

  “我的天哪!帅克!himmelherrgott(德语:“我的天老爷”。),我枪毙你!你这畜生!下流货。你这头阉牛。臭尸!你真是这样蠢吗?“

  “是,上尉先生,真是这样。”

  “你为什么把一条偷来的狗带给我?你为什么把这害人的畜生塞到我屋里来?”

  “为了让您高兴,上尉先生。”

  帅克善良而温柔的眼睛直盯着上尉的脸,上尉坐到圈椅上呻吟起来:“上帝为什么让这么个畜生来惩罚我呀?!”

  上尉沮丧地坐在椅子上,觉得他不仅没有力气揍帅克,连卷一根烟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茫然地派帅克去买了《波希米亚报》和布拉格日报》来,命令帅克给他读读上校的“寻狗启事”。

  帅克把报纸买回来,将登着启事的那一版露在面上。他容光焕发。兴致勃勃地报告说:“上尉先生,上校先生把他那条丢失的看马狗描写得可神气哪,读读真叫人开心。他还悬赏一百克朗送给把狗还来的人哩。赏钱出得太多了,一般只出五十克朗。科希什有个叫博日捷赫的就靠干这档子事过日子。他总是先把人家的狗偷走,然后到报上去找寻狗启事的广告。谁丢了狗,他就到那里去。有一次他偷到一条很漂亮的黑狮子狗,因为失主没登启事,他便自己到报上去登了拾狗启事,花了五克朗的广告费,终于有位先生来认领,说这正是他丢的狗。又说,他本以为找也是白费力气,因为他已经不相信会有什么老实人,可如今却亲眼看见世界上还有老实人,这使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还说他原则上反对奖赏诚实人,但他还是把自己一本关于在室内和花园里养花法的书送给他留作纪念。可爱的博日捷赫提起黑狮子狗的两条后腿,朝那位先生头上撞去,从此他再也不在报上登广告了。既然狗主人都不登广告寻狗,倒不如把偷来的狗卖到狗场里去。”

  “去睡吧,帅克!”上尉吩咐道。“你这场蠢病还会发作到明天早上的。”说完自己也去睡了。夜里,他梦见帅克把皇太子的马偷来给了他。检阅的时候,正当倒楣的上尉骑着那匹马走在连队的前列,被皇太子认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上尉感到他好象挨了一整夜揍似的,有个奇怪的幽灵老缠着他。他早上又睡着了,做了一场恶梦,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门口出现了帅克善良的脸庞,问什么时候该把上尉先生叫醒。

  上尉在床上呻吟着说:“滚吧,畜生!太可怕了!”

  他起床后,帅克给他送来早餐,问他:“报告,上尉先生,是不是让我再给你找一条狗来?”这个新问题使他感到很吃惊。

  “你知道吗?帅克,我恨不得把你送到战地法庭上去,”上尉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法官可能会把你放掉,因为他们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大傻瓜。你去照照镜子。你那副傻相难道不叫你难受吗?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蠢的蠢货。喏,你说实话,帅克,你喜欢你自己吗?”

  “不,上尉先生,不喜欢。我从镜子里看到我象个松果。这镜子磨得不好。以前在斯塔涅克开的《华人》店(指斯塔涅克开的茶叶店。这家商店的橱窗里放了一面哈哈镜和一张中国滑稽小丑图,以招徕顾客。)里有一面哈哈镜,谁一照那面镜子,就想呕吐。嘴巴这么扯着,脑袋瓜象个大脸盆,肚子跟一个喝醉了的牧师的一样。总而言之,一副滑稽可笑的模样。省长大人从这儿经过,往镜子里瞅了一下自己的面孔,马上要求把这面镜子取下来。”

  上尉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认为还是让帅克先给他把牛奶咖啡准备妥当为好。

  帅克在厨房里忙活着,卢卡什上尉听到了他的歌声:

  投弹手穿过土尘门(布拉格的一座旧城门。),雄赳赳呀气昂昂,
  腰间的军刀闪闪亮,
  美丽的姑娘们,泪水直淌……

  往下是:

  我们当兵的,真是了不起,
  美人们对咱哟,打心头欢喜。
  我们的钱要多少有多少,到哪儿都过得甜如蜜……

  “你倒过得甜如蜜,混蛋!”上尉心里嘀咕着,吐了一口唾沫。

  帅克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报告,上尉先生,兵营派人来请您,您得马上去见上校先生。传令兵还在这儿。”

  他还亲昵地补充一句:“也许是为了那条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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