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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当了团队随军神父的勤务兵(1)


  一

  帅克在两名背着刺刀枪的士兵的光荣护送下,开始了他新的历险活动。押送兵正把他送到团队随军神父那里去。

  这两个押送兵真所谓天生的一对: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高个子瘸着右腿,矮个子拐着左腿。两个人都在后方服役,因为他们在战前就完全免除兵役了。

  他们严肃地沿着便道往前走着,不时瞟一眼走在他们中间。逢人便打招呼的帅克。他的便衣以及他从军时戴的那顶军帽都在拘留所的贮藏室里弄丢了。释放之前,他们给了他一套旧军服。军服的原主是一个比帅克高出一头的大胖子。裤腿肥得可以装下三个帅克。裤腰比他的胸口还要高,上下全是绉褶。他这身打扮不由得惹起满街行人的注意。袖筒打满补钉的上衣全是油污,脏得要命。帅克穿着它摇来晃去,犹如一个穿长袍的稻草人。他穿着那条肥大的裤子,活象马戏班的小丑,那顶也是拘留所里换来的军帽,大得盖住了他的耳朵。

  对街上行人的微笑,帅克也报以柔和的微笑和亲切善良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向神父的住处……卡尔林走去。

  矮胖子首先和帅克攀谈起来。这时,他们正好走在小城广场下面的拱廊里。

  “你是哪儿人?”矮胖子问道。

  “布拉格人。”

  “你不会从我们手里跑掉吧?”

  瘦高个儿也加入到谈话中来了。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凡是矮胖子,大多是好心肠的乐观主义者,而瘦高个子恰恰相反,大多是一些怀疑主义者。

  所以这位瘦高个儿对矮胖子说:“一有机会,他准跑掉。”

  “他干吗要跑掉?”矮胖子说。“从拘留所里出来了,就等于获得了自由。我这儿还拿着封公函哩。”

  “到神父那儿去带封公函干吗?”瘦高个子问。

  “不知道。”

  “瞧你,不知道还说哩。”

  他们一声不响地走过查理士大桥。在查理士大街上,矮胖子又开口对帅克说:

  “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送到随军神父那儿去吗?”

  “去忏悔,”帅克信口答道。“明天他们要绞死我。向来都是这样做的。人们管这叫做刑前祝祷。”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瘦高个子谨慎地问了一声。这时,矮胖子以同情的眼光望着帅克。

  他们两人都是有妻儿家室的农村手艺人。

  “我不知道,”帅克回答说,脸上浮着善良的微笑。“我什么也不知道,大概是命该如此吧!”

  “你可能是生来命苦,”矮胖子以行家的口气同情地说。“在我们耶塞纳村,在普鲁士战争时期,也这样绞死过一个人。他们来找他,啥也没对他说,就在约瑟夫村把他吊死了。”

  “我想,”瘦高个子怀疑地说,“绝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人吊死的。总得有个什么理由,说出个道理来。”

  “没打仗那时节,”帅克说,“可能还讲个理由,可是打起仗来,对一个人就不怎么看得要紧了。要么在前方牺牲,要么被吊死在家乡!反正都是死。”

  “喂,你该不是什么政治犯吧?”瘦高个子问道。从他提问的音调可以听出,他对帅克开始有些同情。

  “我当政治犯还绰绰有余哩,”帅克笑了笑。

  “你是民族社会党(奥匈帝国时期,捷克的一个反动的小资产阶级政党。)吗?”现在矮脖子也开始警惕起来,又参加了谈话。“这关我们屁事,”他说。“你看,到处都是人,都用眼睛盯着咱们。咱们好不好在哪个僻静地方把刺刀卸下来,免得那么显眼。你不会跑掉吧?你要是跑了,我们可就倒楣啦。你说是不是,托尼克?”他转身对瘦高个子说。瘦高个子低声说:

  “我们可以把刺刀卸下来。他毕竟是我们自己人呀。”

  他不再疑神疑鬼,心中充满了对帅克的同情。于是他们找到一个方便的门洞把刺刀取了下来。矮脖子还允许帅克和他并排走着。

  “你兴许想抽支烟吧?”他说。“谁知道……”他刚想说:“谁知道会不会准许你在上绞刑之前抽支烟”,可又没把话说完,他觉得这样说恐怕不大得体。

  他们都抽起了烟。押送帅克的人开始向他谈起他们在克拉洛夫。赫拉德茨地区的家庭,老婆。孩子。一小块土地。一头母牛。

  “我渴了,”帅克说。

  瘦高个子和矮胖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最好到哪儿去喝它一杯,”矮个子觉得高个子是会同意的,就这样说。“可得找个不显眼的地方。”

  “咱们到’蒙面人,酒家去,”帅克提议说。“你们可以把枪放在厨房里。塞拉波老板是雄鹰体育协会会员,你们用不着怕他。那儿有人拉小提琴和手风琴,”帅克接着说,“常到那儿去的,有妓女和别的一些不准进‘代表大厦,(即”布拉格代表大厦“,建于一九〇八年。当时的布拉格市长格罗什因这座建筑耗资过大而受到广大人民的谴责。人们把”布拉格代表大厦“词组的三个字头”PRD“抽出来作这座大厦的外号,而”PRD“的字意是”放屁“。)去的人,其实这些人并不坏。”

  高个子和矮个子又互相丢了一个眼色,高个子说:“那么咱们就去那儿吧,到卡尔林还远着哩。”

  一路上帅克给他们讲着各种趣闻笑话,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蒙面人”酒家。他们照帅克的主意把枪枝藏在厨房里,然后走进餐厅。那里,小提琴和手风琴正演奏着一支流行曲子:“在庞克拉采小山岗上,林荫道上绿树成行……”

  一位小姐坐在一个梳着光溜溜的分头的青年人的大腿上;那青年看上去象是一个风月老手。小姐用她嘶哑的声音唱着:“我曾有位订了婚的姑娘,别人又去把她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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