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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5.我们初次定居及借用习俗

  借给,还是不借给——这是个问题吗?

  有句老话:“越借东西越伤心。”再也没有比这更睿智的经验之谈了。自从我在加拿大定居以来,就不只一次地吃过苦头,验证了这句老话的真实性。哪一位移民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呢?我一直厌恶这种行为,总是宁愿忍受暂时的不便,也不用这种方式去获得所需之物。我真的相信,有一个捣乱恶魔控制着借来的东西,他一进入你的房子,就开始一次次地恶作剧,从中享受干坏事的快乐。那些盘子、碟子,多年来一直是别人家壁橱里的装饰和骄傲,外人一用立即就破。啤酒杯和平底玻璃杯,已被一百个粗心的乡下女佣拿过,安然无恙,但刚一到你家仆人手里,肯定立即摔到地上,结果就是那东西成了一堆碎片。不管你借了什么衣服,准会撕开;一块表,准会摔坏;一件珠宝,准会丢失;一本书,准会被偷走。这种坏习惯所惹来的麻烦,永远没个完。如果你借了匹马,这马名声不错,是此地最听使唤的动物,可你刚接过缰绳,它就换了一副脾气。当你想赶着它时,马却自有一番主张,朝相反的方向跑去,直到摔折了腿,摔坏了借来的车与马具,这种莫名其妙的乱跑才会停下来。你对马的安危忧心忡忡,但没有工夫为自己着想。为什么?这畜牲是借来的,所以还回去时,一定要完好如初。

  但是在所有的坏习惯中最坏的莫过于借钱。如果你借了朋友的钱,你便觉得欠他的债,负担沉重,朋友就不再是朋友了。如果借了放高利贷者的钱,在这地方,利息马上会是本金的两倍,于是你欠的债与日俱增,最终你会为此而倾家荡产。

  最初来到这块殖民地之时,令我们吃惊最大的莫过于这坏习惯风行之广。不仅仅是北美的下层大众,连加拿大本地人,欧洲来的定居者亦是如此。许多北美下层社会的人已探明了哪里有良田,他们甚至连原土地所有者也没告诉一下。就“借”了许多块地。太不幸了,我们的新家就在这样一群令人作呕的乱占土地的人中间,我发现他们无知得像一群野蛮人,毫无礼貌与善心。

  我们得到的第一块土地是从一位商人先生手里买来的,这块土地最初的主人是个新英格兰的亲英派移民①,商人先生答应帮他偿还各种数额巨大而他无法还清的债务之后)就把这地弄到手了。一个叫老乔的人现在占着这块地,他保证等路上一能用雪橇就带着家小离开。因为交易是在九月份谈成的,我们还十分想再种上一茬冬小麦,所以需要马上搬过去,可是在附近根本找不见房子,只有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屋、这木屋在邻近的一个农场上,而农场几乎还未从灌木丛中开垦出来,荒在那里几个月也不见其主人。那个商人向我断言,等到天气适合老乔一家搬走,这一切就会变得很舒适了。小屋的主人也想把房子租给我们,价钱公道,每月四块钱。

  ①又称效忠派,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忠于英国的殖民地居民、美国革命胜利后,亲英派纷纷迁居加拿大。

  听信了商人先生的话,也因为初来乍到,我们事先也没检查一下这个今人愉快的夏季住宅,就庆幸在自己农场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个临时住所,两地相距不足半英里地。协议签完,他告诉我们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搬过去。

  在这块土地上,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根本没给我留下好印象,乡愁总萦绕在我心头,孤独寂寞时我常泪流满面。我的整个灵魂都沉浸在一种强烈的不可抗拒的痛苦之中。一个简单的词总是萦绕心间,而且日益增强,终于爆发了出来——“故乡”,白天我要重复这个词几千遍,入睡前的最后一次祷告也总是“故乡,哦,要是我能回去,长眠于家乡就好了!”在睡梦中,我真的回去了,我的双脚又重新踏在英格兰雏菊盛开的草坪上,耳中回响着小鸟的欢歌;我发现自己又漫步在树篱那斑驳的绿荫下,我热泪盈眶,而当我醒来发觉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梦时,更会泪湿襟裳。这些都有些离题,与我们那所从未见过的新家毫无关联。读者们必须要忍受我这阵阵伤感,不要太苛求我了。

  九月二十二日我们离开了蒸汽船旅馆去新家定居,在我们住在那里的三个星期里,天上没下一滴雨,于是我开始想可能天气会永远这么好。可是在迁往新居这个颇有意义的一天,天空巾却开始布满乌云。因为车夫预测天要下雨,所以穆迪租了辆有棚的马车,把我、孩子还有女佣送到农场去,而他和汤姆·威尔逊,还有运送行李的车队随后到。

  对我来说一路的景色挺新鲜,和我以前见过的迥然不同,虽然有些单调,不过还是使我摆脱了伤感,我也开始饶有兴趣地四下观望。但我的英国女佣却没这样想,她认为这些树林看上去十分吓人,这地方只适合野兽居住,她对此地可谓恨之入骨,只要能走就立刻离开。

  离目的地还有一英里地,大雨倾盆而下,空气本是温和宜人,好似春日清晨,现在却寒冷刺骨,颇似初冬时节。汉娜冻得直打哆嗦,孩子也哭了起来,我用夏日披的围巾尽可能地将她裹紧,保护她不要因天气的突变而受到伤害,因为在此之前,天气一直很宜人。此时马车驶上了一条又窄又陡的路,两侧高大的树木伸展在头顶上,车子艰难地向前走着,随时都可能车翻人亡。最后车子终于驶上一块多岩石的空旷高地,上面分布着些次生乔木,周围全是黑沉沉的森林。

  我们的车夫是个美国佬,他说:“我猜想等到马车跑下这块高地,你们就会哼哼起来。”说着他驾车冲进一条不长的林间小路,指着陡坡底部的一个丑陋小屋,甩了个响鞭,喊道:“那位置不错,愿你们这些英国佬会喜欢。”

  我盯着这地方,十分沮丧,因为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破的棚子却美其名曰为房子。“你肯定搞错了,这不是房子而是牛棚或猪圈。”

  马夫转过头来,甩那双饱经风霜而敏锐的眼睛瞧着我笑了起来,笑里既带着幽默,也有些挖苦,他说:

  “我猜你们是在老国度里长大的,冬天结束之前你们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或许比你们想学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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