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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堂娜索尔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了。

  “可怜人呵!我咬痛你了。是我咬痛你的……我有时候会发疯!让我吻吻你的伤口来医好它吧。让我吻吻你所有的那些美丽的伤疤吧。我的可怜的小野兽,叫你吃苦了!”

  于是这美丽的泼妇突然变得又温柔又甜蜜,小猫似的呼噜着缠着斗牛士。

  加拉尔陀以为爱必须是夫妻一般的亲昵,像过去那样,可是他从来不曾有一整晚跟堂娜索尔在一起。当他以为已经用爱恋的努力征服了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忽然由于她厌恶物质的爱,又大帝似地发起命令来了:

  “走开!我需要独自个儿。你知道我不能够容忍你。任何人我都不能够容忍!男人!多么讨厌的东西呵!……”

  于是加拉尔陀受了委屈地走开了,由于这不可思议的女人的任性,他感到烦恼了。

  有一天晚上,斗牛士觉得她要说些机密话了,好奇地想知道她过去的情况,就向她问起那些据说曾经跟堂娜索尔发生过恋爱关系的国王和贵族来。

  她眼睛里闪出冷冷的光回答了他的好奇。

  “这些事情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妒忌吗?……即使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

  她长久地沉默着,带着不可捉摸的眼光;这是随着荒唐思想而来的疯子的眼光。

  “你一定打过许多女人,”她好奇地瞧着他说。“你不要否认。我对这很感兴趣!……您的妻子你是不会打她的;我知道她是非常好的。我说的是别的女人,跟斗牛士鬼混的那些女人;这些娘儿们,谁越是打她们,她们就越是爱谁。不是吗?你真的从来没有打过女人吗?”

  加拉尔陀以一个勇士的尊严提出抗议,他不会打比他弱的人。堂娜索尔听了他的话,显出了几分不相信的神气。

  “你总有一天会打我的。我愿意见识见识。”她有把握地说。

  但是她的神色暗淡了,她的眉毛皱起来了,一道钢一样的电光闪过了她的金色的眼珠子。

  “不,我的野兽,不要听我的话,不要打算那样做呀。如果你敢那样,你的损失一定比我还大。”

  她的劝告很对,加拉尔陀有理由相信。有一次,在亲昵的时候,他的武士的手抚爱得粗鲁了些,这就已经足够唤起这一个女人的愤怒了,她引诱男子,同时又厌恶男子。“瞧吧!”她的捏紧了的拳头像铁锤一样地硬,从下向上打了剑刺手的下巴,打得很准,似乎是按照拳斗的规则打的。

  加拉尔陀由于疼痛和羞耻,发窘地愣住了,同时那女人也似乎突然明白了,这是无缘无故地打了他,就带着冷淡的敌意替自己辩解。

  “这是给你的教训。我知道你们斗牛士是怎么样的人。如果我让自己吃亏一次,以后你就会每天打我的,就像打特里安纳区的茨冈女人一样……我于得很对。教训你放尊重些是必要的。”

  一个初春的黄昏,他们俩正从侯爵的一个牧场里试验了小雄牛回来,侯爵正和一群朋友顺着大路骑马回家。

  堂娜索尔,由剑刺手跟着,让她的马穿过草原,享受着在铺满春季野花的草毯上骑马的愉快。

  快要下山的太阳给万物撒上一层红色。在这一片广漠上,所有的颜色都带着火色的淡晕,好像远方的火烧,马和骑者的影于又长又细,他们背在肩膀上的刺杆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成为暗暗的一条线一直通到地平线。广阔的河在草木中半隐半现地沿着草原的一边流过。

  堂娜索尔用傲慢的神色看着加拉尔陀。

  “抱住我的腰。”

  剑刺手服从了,他们俩就这样前进,马儿紧紧相并,上半身挽在一起。她凝视着草原上两个并成一个的影子,他们在这梦幻似的草原舞台上,用缓慢的马步前进,身子有节拍地震动着。

  “我们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了,”她咕哝着,“在神话的世界里;在挂毯上看到的世界里。这是骑士故事书里的一幕;落在情网里的骑士和爱人一起旅行,把长矛背在肩上,在找寻奇遇和危险。但是你是不了解这些的,我的亲爱的野兽。老老实实回答我吧,你真的不了解我吗?”

  斗牛士微笑了,露出了又亮又白的美丽坚固的牙齿。她似乎被他的粗鲁无知吸引着,更加向他靠紧身子,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由于加拉尔陀的呼吸叫人发痒地吹在她的项背上,愉快得哆嗦起来。

  他们这样不声不响地骑马前进。堂娜索尔似乎靠在斗牛士的肩头上打瞌睡了。忽然她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着那古怪的光,这种光常是提出疯狂透顶的问题的先兆。

  “说吧。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吗?”

  加拉尔陀吃了一惊,在惊奇慌乱中跟堂娜索尔分开了。谁?他吗?……从来没有。他是个好人,他干着自己的本行,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至多是有几次,他曾经跟舞披风的伙伴们吵过架,因为他们力量强,不愿意把他应得的一份钱分给他。在争论的时候,有几次动手打了同行;或者在咖啡店里打过架。可是人的性命引起他深深的尊敬。至于雄牛的性命呢,那当然是另一回事儿。

  “那么,你从来没有过想杀人的念头吗?……我是怎样地猜错了斗牛士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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