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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唉呀,你们这些该死的下贱胚!快把厅屋收拾一下!肮里肮脏,乱七八糟的。柯隆呢?干吗望着?斯杰班呢?我们要喝早茶啦,他们却弄得尘土飞扬!”

  一片奔忙声。丫环们前前后后地跑来跑去,侍候少爷小姐穿衣服、穿裙子、洗脸,等等。不时响起打碎食具的当啷声。

  “快接他!”父亲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什么东西打碎了?”

  “没打碎什么,老爷!”

  “怎么没打碎什么!说,谁打碎的?打碎的是什么?”母亲追问。

  如此等等。

  喧闹声总算平息下来。全家人聚集在厅屋里,坐在茶炊旁。姐姐还没有梳洗,敞着上衣,穿着裙子出来喝茶。早茶有乡下带来的冻奶油(此刻已经想法把它化开了)。

  “瞧,莫斯科的白面包做得多好!”母亲称赞说,同时把一个值五戈比的白面包切成小块,“可惜贵得要命!今天天气怎么样?”她转身问侍候吃饭的仆人。

  “今天好象比昨天冷得多。”

  “唉,真要命!车夫全冻坏了。阿连皮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用鹅油给他擦过了耳朵、鼻子、脸。冻得只剩一口气了。”

  “他要是在车夫座上再多睡一会儿就完蛋了。谁叫他坐着打瞌睡。应当用雪给他擦脸。今天谁赶车送我们到乌尔西洛夫家去呢?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

  “嗯,好妈妈,一定得去!我答应人家跳马祖卡舞来着!”姐姐坚持说。

  “我知道,得去。……‘他’也会去的……你的对象……”

  “‘他’算什么对象……一个老头子!”

  “喝,一个多好的老头子!要是他……要是我呀,恐怕要用两只手划十字呢!那个死不要脸的校洛甫金娜,昨天老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百般勾引。拼命想把她的小驼子薇尔卡打发掉:见人就抢。”

  “妈妈,我今天穿哪件衣服?”

  “就穿那件印花纱的连衣裙吧……不用穿得太好!又不是什么‘帕列’(Pare)①,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晚会罢了……老实说,乌尔西洛夫家的晚会大没有意思。他们会请吃晚饭吗?昨天在梭洛甫金家连小吃也不招待。叫人家饿着肚皮回家。”

  ①法语:盛大的舞会。

  “依我说,与其吃前两天戈鲁波维茨基家的那种油煎小灌肠加酸白菜,还不如不招待晚餐的好!”

  “只要人家肯招待油煎小灌肠,就……”

  “唔,不!我可连动都没动一下。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妈妈,昨天奥布利雅申问我,他可不可以上我们家里来玩儿?我……答应他了……”

  “让他来吧。老实说,我不喜欢你的那位奥布利雅申,爱死抬杠。一无先人的遗产,二无自己挣的家业。不过,他来就派一点用场。”

  接着,她们张长李短的议论起人家的是非来了。她们把所有的熟人挨个儿数落一通,没有找到一个象样的人物。最后,慷慨激昂的发泄了一通之后,各人回到自己的角落去,直歇到一点钟。

  下午一点钟,她们或者出门拜客,或者在家里等待客人。如果是在家里等待客人,姐姐便一手拿本法文书,一手拿块黑面包(我们家里不开早饭),走进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她轻轻地持着自己的双颊,使它现出红晕来。

  听,有人来了。

  柯隆进来通报:

  “彼得·巴甫雷奇·奥布利雅申到!”

  姐姐急忙把面包藏在桌子的抽屉里,整理服饰。

  “啊!麦歇奥布利雅申!请坐!Maman①马上就来。”

  ①法语:妈妈。

  奥布利雅申是个毫无出众之处的年轻人。他也算是个中等贵族,但他的财产极其有限。不过,因为他在莫斯科统领(即当今所谓的总督)手下做事,这给他打开了出入于大户人家的门路。谁也不把他看做值得羡慕的配偶对象,但是,正如母亲所说,他还可以派一点用场,因而也享有“待婚男子”的美称。许多人甚至曲意巴结他,因为他是统领衙门里的幕僚,可以参加统领府的舞会;而这种舞会,在中等贵族的眼里,又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盛会。他穿着整洁,能跳各种舞式,会说几句法语。

  “麦歇奥布利雅申!”母亲出现在门口,也惊叫道。“非常欢迎!”

  开始了交际场中的对话。

  “昨天在梭洛甫金家过得很愉快!对不对?”母亲说。“那位普拉斯柯维雅·米海洛夫娜多么可爱啊!她多么会陪客,多么活泼!”

  “得啦吧!屋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还举行晚会!”奥布利雅申答道。

  “我们出门人,全是这个样子。要是能找到宽敞一点的住处就好了,可是找不到。那薇罗奇卡·梭洛甫金娜可是个迷人精!”

  “一个小驼子!”

  “嗳,您这人就爱挑毛病,动不动评头品足!不错,她好象有点儿驼,但是她的小脸蛋儿,辫子……喝,什么样的辫子啊!”

  “那是向豌豆街的理发匠奥斯特罗莫夫买的假辫子。头发是向理发匠买的,衣服是在哈莫尼卡请库雷什金娜太太缝的。”

  “事情一到您嘴里就……我听说,薇罗奇卡跟您……”

  母亲用一个手指威吓着奥布利雅申,戏谑地说:

  “坏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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