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外国文学 > 波谢洪尼耶遗风 | 上页 下页


  如果说不公道的、严酷的惩罚会使儿童的心灵变得冷酷无情,那么,他们耳闻目睹的那些谈吐和行为便会把他们引上放荡的邪途。遗憾的是,长辈们甚至认为不必在我们面前稍加克制,常常恬不知耻地公开端出一些隐秘的内情;那倒是理解整个生活秩序的一把钥匙。

  当时的地主对待农奴的通常的态度,一言以蔽之,是“发脾气”。这倒好象是一种自然的权利,如今这权利已经根本被人忘却。现在任何一位所谓“老爷,都很清楚,不管他发脾气还是不发脾气,结果都是一样:“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在农奴制度盛行的时候,“发脾气”这句话却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和实际的效果。主人“发脾气”,奴仆只会“惹人生气”。这可说是一种玄妙的循环,当时一切并不复杂的关系必然地在这个循环圈里打转。至少,我们孩子们每次碰到奴仆们,总是看到他们惊恐的面孔,听到他们同样的私语:“太太发脾气啦”,“老爷发脾气啦”……

  吃饭的时候。主人首先是对厨子发脾气。我们的厨子是个老年人(本来还有几个年青的,但是让他们出门挣代役金去了),耳朵不大灵便,又相当邋遢。如果菜烧得太咸。他们叫他上来,对他说:菜里盐少了,背上就该多放些盐——挨打;如果汤里发现蟑螂,他们又叫厨子上来,强迫他把蟑螂吃掉。有时,母亲找不着她早上订午餐时亲眼见过的一块食物,便又找厨子来,说:你把那一块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送给了你的姘头?总之,很少有一顿饭,这倒楣的老头儿不惹老爷太太发脾气的。

  除了厨子,他们也对伺候用餐的侍仆发脾气。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该这样迈步,不该这样上莱,不该这样看人。“你还敢强头倔脑的,前两天刚挨过骂,你就忘记了?”——“你怎么象没睡醒似的,悠悠忽忽,难道要象前几天那样让你清醒清醒?”——这样的问话和翻老账是不停的。吃饭的时候,打人不方便。因此笃信上帝的父亲,常常采用宗教界的惩罚办法。他要是对那个“不该这样迈步”的瘦高个儿生气,就罚他跪在自己身边,或者命令他不停地磕头,直到主人吃完饭为止。

  不过,家人相聚时倒也并非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并非每次都是主人生气而仆人惹人生气。间或也有交战双方相安无事的日子,这时,口角便让位给谈家常。唉!那些内容龌龊、方式卑鄙的谈吐给儿童幼稚的脑子里留下的东西,几乎比最下流的对骂还要肮脏。话题不外是生财之道及其种种骗人的伎俩,或者亲朋邻里的秽闻轶事。

  “你知道他是怎么发财的吗?”他(或她)先提出问题,然后大讲其勒索钱财的详情细节,讲到得利的一方,便称之为“骗子”或“聪明人”,而讲到受害的一方,则称之为“糊涂虫”或“笨蛋”。

  或者:

  “你的眼睛干吗瞪得那么大?”有时,母亲对某个孩子说,“你大概是在想:爸爸妈妈快死了,等他们一死,他们累断脊骨、流尽血汗挣来的钱财,我们马上就花光它!放心吧,小坏蛋!我们死了,全都留给你们,什么也不会带进棺材里去的!”

  有时又加上一段威胁话:

  “蠢货,你要我把你送到苏兹达尔修道院去吗?好吧,送就送!我这样办,谁也不能派我不是,因为我是母亲。我爱怎样处置孩子就怎样处置!你放心等着吧,等父母死了,他们的财产会留给你这个小骗子的。”

  谈到亲朋邻里的行为,她的评价几乎不超出这样两句话:

  “他一夜到天亮都睡在他姘头的窝里!”

  或者:

  “象样的野男人全不要她,她就去偷神甫……”

  他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毫无不满之意,而且一点也不想掩盖话里的龌龊含意,倒象是谈的最寻常的事儿。“骗子”这个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称赞:“真有办法!”反之,“糊涂虫”不仅得不到任何同情,还会激起一种荒谬的幸灾乐祸的心理;这种心理用一句特有的警句来表达便是:“就得这样教训教训那些笨蛋!”

  然而,这种交谈很少仅仅限于议论邻里的长短。往往是谈着谈着便转到家人的互相攻讦。他们从闲话邻里开始,然后逐渐把话头引到自己人身上。狂风暴雨的场面出现了,责骂之声不绝,隐私公开地搬上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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