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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到了希亚多,一个头戴蓝色无檐软帽的小男孩追着他们推销彩票,用尖利而带哭腔的声音说能赚到一大笔钱,很多康托。费里西达德太太还停下来,有意……可是,一伙醉醺醺的小伙子把帽子推到脑后大声喊叫着跌跌撞撞走过来,吓得两位太太魂不附体。露依莎马上贴近巴济里奥,费里西达德太太挤过去焦急地抓住他的胳膊,想找一辆车钻进去;到了罗雷托广场还一直在用颤抖的声音解释她多么怕醉鬼,揪着巴济里奥的胳膊讲述可怕的案件和用刀砍死人的场面。在卡蒙斯广场栏杆旁排着一队马车,其中一辆敞篷车的车夫站在坐垫上慌乱地扯扯缰绳,朝两匹马猛抽了几鞭子。车冲出来,车夫兴奋地高声喊道:

  “准备好了,主人,请上车!”

  几个人还交谈了几句,耽搁了一会儿。这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惊魂未定的露依莎认出了梨一般的长脸上那双绵羊似的眼睛。

  她们上了马车,露依莎还回过头来,看见巴济里奥手里托着帽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广场;随后才坐好,把两只娇小的脚放在另一个座位上,随着马开始奔跑在车上摇晃起来。她不言不语,看着一幕幕景象在眼前闪过:圣洛克街上模糊的房屋、圣彼得·德·阿尔甘特拉街的树木、风车街一个个窄小的房屋、还有教长街沉睡的花园。夜色停滞不动,热得使人瘫软: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一直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下去,穿过街道,穿过富贵人家花园浓密的枝叶,毫无目的、毫无担心,去寻找某种幸福的东西,至于究竟寻找什么,她本人也不清楚。学校门前,一伙人正在弹着《绢柳法都》曲;音乐声像一股甜甜的风吹进她的灵魂,轻轻地拨动了她往日的情感,她低声叹息了一下。

  “这声叹息要飞到阿连特茹省。”费里西达德太太拍了拍她的胳膊。

  露依莎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全部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她走进家门的时候正好时钟敲响11点。

  儒莉安娜过来给她照亮楼道:“茶已经准备好了,太太想喝的时候……”

  不一会儿,露依莎穿着宽大的白睡袍上来了。她太累了,倒在双人沙发上,觉得非常困倦,头部沉重,睁不开眼睛……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儒莉安娜还不把茶送来?她叫了一声。到哪儿去了?我的天!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到露依莎卧室去了。她拿起女主人脱下来扔到沙发上的她亲手熨过的衣裙,打开,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甚至怀着某种念头闻了闻!有一种洗过澡的人身体上那种难以分辨的香味,几滴汗水和花露水。听到女主人叫,她慌慌张张跑上楼——刚才下去收拾了一下。茶,已经准备好了……

  她端着烤面包干进来了:

  “塞巴斯蒂昂先生来过,大概9点钟左右……”

  “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说太太跟费里西达德太太出去了。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没有说到哪里去了。”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塞巴斯蒂昂先生跟我谈话……谈了半个多小时!……”

  第二天上午,露依莎收到塞巴斯蒂昂打发人送来的一枝玫瑰花,这酱紫色的玫瑰花非常好看,是他在阿尔马达后院亲手种的,人们称为“塞巴斯蒂昂玫瑰”。送花的人说,让她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天气阴沉,闷热,她对儒莉安娜说:

  “喂,把窗户打开。”

  “好!”儒莉安娜心中暗喜,“雄山鸟要来了。”

  “雄山鸟”确实在下午3点到了,露依莎正在客厅弹钢琴。

  “常来的那个人来了。”儒莉安娜走过去说。

  “啊!我表兄巴济里奥?让他进来。”

  接着又叫住她:

  “听着,要是塞巴斯蒂昂先生来了,或者别的什么人来了,让他们进来。”

  原来“那个人”是表兄,儒莉安娜觉得,他一次又一次的访问突然失去了全部刺激性。在心中积存、膨胀起来的恶毒和热望像没有空气的蜡烛一样,熄灭了,落空了。哎,完了!原来是表兄!

  她慢腾腾地上楼,走到厨房——非常失望。

  “若安娜太太,重大消息,那个美男子是表兄,她说是巴济里奥表兄。”

  她脸上微微一笑:

  “是巴济里奥!哼,巴济里奥,到这时候才说是表兄,真奇怪!”

  “除了亲戚,还能是什么呢?”若安娜说。

  儒莉安娜没有回答,问熨斗是不是烧好了,说有一大堆衣服要熨!她坐到窗台前等着。天灰蒙蒙的压下来,看样子要下雷雨。偶尔吹来一阵微风,后边的树叶轻轻颤抖。

  “是表兄!”她左思右想,“可单等她丈夫走了才来。奇怪!那人一走,她就心不在焉。还有,内衣换了一件又一件,穿上新的室内袍,并且乘马车出去游玩。眼圈黑了,不停地叹气!简直成了醉鬼,这一切发生在亲戚之间!”

  她的眼睛又亮了,已经不再那么失望。还有许多事“要看看,要听听。”熨斗烧好了。

  门铃低声响起来。

  “活见鬼!这个家能把人忙死!这里成了税务所了!”

  她下了楼,看见是朱里昂腋下夹着本书来了,大声说:

  “请进,朱里昂先生!太太跟表兄在一起,不过说了,让你进来。”

  她出其不意地猛然打开客厅的门。

  “朱里昂先生来了。”口气里透着得意。

  露依莎为两个人作了介绍。

  巴济里奥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以近乎厌恶的目光从朱里昂蓬松的头发打量到他没有擦亮的皮靴。

  “好一个贱民!”他想。

  精明的露依莎发现了这一点,脸红了,为朱里昂感到羞耻。

  此人领子皱皱巴巴,布上衣做得不合身——让巴济里奥怎么想她家的亲戚朋友!她觉得自己也不够高雅了,于是在表情上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仿佛来的是个不速之客;这身装束使她恼火!

  朱里昂发觉她很拘谨,心里也很尴尬,正了正夹鼻眼镜,说:

  “我偶然经过这里,进来问问有没有若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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