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外国文学 >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 上页 下页
一二九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在哭泣的埃斯科拉斯蒂卡去检查食橱,把里面的少量亚麻织物集拢来。但几分钟以后,阿马罗就喊她了,因为有两个人带着竖琴和小提琴站在他的窗子下,正在不人调地演奏《两个世界》华尔兹舞曲。

  “给他们一个硬币,让他们见鬼去!”教士气冲冲地说。“告诉他们这儿有人生病了!”

  一直到五点钟,埃斯科拉斯蒂卡再没有听到从他房间里传出什么声音来。

  十字架客栈的小伙计牵着马来了以后,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心想教区神父一定在睡觉。想到他要走,她还在哭泣。他立即让她进去。他站在屋子中间,肩上披着斗篷,正准备把要放到马鞍后面的帆布包扎紧。他交给她一叠信,让她当天晚上分别送交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西尔韦里奥神父和纳塔里奥神父。接着他便走下楼梯,后面跟着大声哭泣的女仆。走到楼梯中间时,他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拐杖声。原来是埃斯格利亚斯大叔来了,他看上去很激动。

  “进来,埃斯格利亚斯大叔,进来。”

  教堂司事关上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教区神父先生,我因为心里烦闷,有件事儿给忘了。前些时候我在房间里发现了这个东西,我想——”

  他把一只小小的金耳环放在阿马罗手中。阿马罗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阿梅丽亚的。她曾到处找过;这肯定是哪天上午他们在教堂司事的床上作乐时落掉的。阿马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抱住了埃斯格利亚斯大叔。

  “再见,再见,埃斯格利亚斯大叔。不要忘记我。代我向马特伊阿斯问好,埃斯格利亚斯大叔……”

  客栈的小伙计把帆布包用绳子捆在马鞍上以后,阿马罗就起程上路了,留下埃斯格利亚斯大叔和埃斯科拉斯蒂卡站在门口哭泣。

  过了灌渠堤坝,在公路转弯的地方,他下马来拾掇了一下马澄。他刚要再骑上马的时候,只见戈丁尼奥博士、镇议会的秘书长和议长这三位好朋友走了过来;他们刚才一起散过步,正要回到镇上去。他们在那儿看到教区神父,又看到他的包捆在马鞍子后面,一副出门的样子,都吃了一惊,便停下步跟他谈了起来。

  “是的,”他说。“我要到里斯本去。”

  秘书长和议长对他的好运羡慕得直叹气。但是当教区神父讲到他姐姐要死时,他们都很有礼貌地表现出悲痛的样子;议长先生说:“你一定很伤心,我理解……另外,济贫院路你朋友家中也遭到了不幸——可怜的阿梅丽亚小姐,死得那么突然……”

  秘书长说:“什么?阿梅丽亚小姐,那个住在济贫院路的漂亮姑娘?死了?”

  戈丁尼奥博士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他显出很吃惊的样子。

  议长先生是听他的女仆告诉他的,而他的女仆又是从迪奥妮西亚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听说是死于心脏病。

  “喔,教区神父先生,”秘书长说,“如果我伤害到你的宗教感情(其实也是我的宗教感情),还要请你原谅。不过天主的确犯下了可怕的罪行——他抢走了我们镇上最美的姑娘!她那对眼睛多美啊,先生们!还有,她那些可爱的美德——”

  于是,他们都以同情的口气,对这一使教区神父深感悲痛的不幸表示惋惜。

  他非常沉重地回答说:“我真的很悲痛——我对她太熟悉了。她有一些很好的品德,本来完全可以成为一位贤妻良母的。我的确很伤心。”

  他默默地跟每个人握了握手;这些绅士们继续漫步朝家里走去,阿马罗神父朝着尚·德·马卡斯车站的方向,在公路上驱马小跑起来。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第二天十一点钟,给阿梅丽亚送葬的队伍离开了里科萨。这是一个寒冷的上午,深灰色的浓雾罩住了天空和田野,天上下着凄冷的雨。从农庄到波亚埃斯的小教堂要走很长的路。一个唱诗班的男孩子举着十字架走在最前面。他迈着大步,两只脚在泥浆中扑哧扑哧地走着,走得很快;费朗院长穿着黑色的圣衣,诵读着“在主内踊跃欢欣……”,走在他身边的圣器看管人捧着圣水器,同时为他撑着雨伞;农庄上的四个雇农低头冒着倾斜而下的雨水,抬着放在灵枢架上的、用铅封闭的棺材;热尔特鲁德把长斗篷的兜帽戴在头上,一边在农庄看管人的大伞下走着,一边作着念珠祈祷。路边,波亚埃斯哀伤的溪谷上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块,溪谷内一片沉寂;教士一边用洪亮的嗓门大声唱着第五十一篇赞美诗,一边迅速地沿着深深的罅隙走了过去,罅隙间的小溪里涨满了水,溪水汩汩地流淌着。

  一进村,抬棺材的人便累得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候,一个一直等在树下的人打着伞走了出来,一声不响地加入了送葬的行列。这人是若昂·埃杜瓦多,他戴着黑手套,袖子上戴着黑绪纱。他的眼圈下面有两道深深的黑皱纹,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紧接着从他身后又走出来两个穿制服的仆人加入到送葬的队伍之中,他们的裤腿都卷了起来,手里都拿着大蜡烛;这两个穿制眼的仆人是庄园继承人派来参加里科萨一位女士的葬礼的,因为这位女士是院长的朋友。

  他们的出现使送葬队伍显得增添了一些气派,那个唱诗班的男孩子一看到他们便把十字架举高了一点,走起路来也更神气了一些;那四个抬棺材的也忘记了疲劳,又把棺材架扛上了肩;圣器看管人用深沉的声调大声唱着安灵歌。妇女们站在各自的家门口,一边用手划着十字,一边赞赏着教士们穿的白色法衣和棺材上的镀金装饰物。这时,那具棺材正被抬着走在陡峭而泥泞的路上,后面跟着成群的男女,他们都打着伞,因为凄冷的雨还在无情地下个不停。

  小教堂座落在山坡上,周围是一片栎树林;教堂的钟敲响了丧音;当圣器看管人声音嘶哑地吟诵着“天上诸圣人济佑”时,送葬的队伍一下子涌进了阴暗的小教堂。遵照庄园继承人的指示,那两个穿制服的仆人没有进去。

  他们撑着伞呆在教堂门口,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冷得在地上直跺脚。从开着的门里面传来了无伴奏齐唱的歌声;接下来是一片震耳欲聋的祈祷声;然后突然传来了教士用洪亮的嗓门念的沉闷的拉丁文祭文。

  两个仆人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于是便穿过小教堂的围墙,来到塞拉芬大叔的酒馆里。庄园继承人庄园上的两个放牛的正在里面一声不响地喝酒,一看到那两个穿制服的仆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坐下吧,两位老弟,尽情地喝吧,”那个陪着若昂·埃杜瓦多骑马出游的小老头说。“我们到这儿是来干一桩枯燥无味的差事的。你好哇,塞拉芬先生。”

  他们跟塞拉芬握了握手。塞拉芬一边为他们量出两杯威士忌酒,一边问那死去的姑娘是不是亲爱的若昂先生的情人,她是不是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死于动脉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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