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外国文学 >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 上页 下页
九六


  于是她为自己感到难过起来。他不再爱她了,他对她厌倦了!她是多么不幸,多么不幸啊!她脸朝下扑在床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快别哭了,姑娘,他们在街上会听到你哭的!”阿马罗拚命摇晃着她的手臂说。

  “让他们听到好了!我在乎什么!我要到大街上去喊,就说是阿马罗神父先生把我弄成了这副样子,而现在他要抛弃我了!”

  阿马罗气得脸色发青,真想接她一顿。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只有他颤抖的声音表明了他是多么激动:“你太过分了,亲爱的。请你告诉我,我能跟你结婚吗?不能!那你该怎么办呢?如果人们看到你这个样子,如果你在家里把孩子生下来,那人们要怎样恶意中伤啊!那你就永远完了!而且如果人们知道了,我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停职,说不定还要送法庭。……你想我还怎么活呢?你想让我饿死吗!”

  想到阿马罗被逐出教会后可能遇到的种种困苦,阿梅丽亚平静下来,为他感到难受了。啊,是她不爱他了;他对她一直是这样钟情眷恋,这样温柔体贴,而她竟想把事情暴露出去,让他丢脸……

  “不,不!”她一边哭泣着一边大声说道,接着又扑到他的怀里。

  他们拥抱着,浑身发抖,相互间充满了同情和温柔:她的眼泪弄湿了教士的肩膀,而他也咬住嘴唇,两眼被泪水模糊了。

  最后,他把她轻轻推开,擦了擦眼睛:“亲爱的,我们遭到了这样的事,真是不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你感到痛苦,那么想象一下,我想到你要嫁给别人,跟别人生活在一起,我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吧。我们就别讲这些了吧。这都是命运。是天主这样安排的。”

  她坐在床边上,因为抽泣而浑身颤抖。她完全垮下来了。惩罚终于来了,这是圣母在报复,这报复已经在天国为她准备了很久很久了。啊,现在看来它比炼狱中所有的火焰加在一起还要让人受不了!她将不得不跟她现在觉得那么亲爱的阿马罗分离,而去跟另外一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个被逐出了教会的人!教规,教皇和所有的教士都认为他该遭到诅咒,要她跟这样一个人一起生活,她就再也不会蒙受到天主的思宠了。他将成为她的丈夫,说不定还要再跟她生几个孩子……啊,圣母的报复太重了!

  “我怎么能嫁给他呢,阿马罗,如果他已经被开除教籍的话?”

  阿马罗赶紧让她放心。那家伙并没有真的被开除教籍,纳塔里奥和大教堂神父把教规和教皇训令解释错了。根据一些权威的说法,殴打一名没有穿教士长袍的教士,尚不能构成被开除教籍的理由。他,阿马罗,也是这个看法。再说,开除教籍的处分还可以撤销嘛。

  “你知道,正像特兰托公会议说的:我们既可以处罚也可以赦免。那年轻人被开除了教籍,那好,我们撤销这个处分就是了。这样他就像过去一样清白了。你完全可以不必为这件事担心。”

  “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工作,我们可怎么生活呢?”

  “这很简单,工作会给他安排的。这事儿由大教堂神父负责。我们已经样样事情都想好了,孩子。”

  她没有回答,只觉得完全被压垮了,太可悲了。泪水像线似地从她脸上流了下来。

  “请告诉我,你母亲已经注意到什么没有?”

  “没有,到现在为止她什么也没注意到,”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回答说。

  他们沉默着:她擦着眼泪,尽量想在离开之前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低垂着头,用脚不耐烦地踢着松动的地板,一边口想着过去那些美妙的上午:没完没了的亲吻和强忍住的笑声;一切都变了,甚至天气也变了,乌云重重,眼看就要下雨了。

  “你看得出我刚才一直在哭吗?”她说,一边在镜子前面理着头发。

  “看不出。你准备走了?”

  “母亲要等我的。”

  他们伤心地吻了吻,然后她就走了。

  与此同时,迪奥妮西亚正在莱里亚四处追踪,想找到若昂·埃杜瓦多。当她得知富有的迪亚斯神父对这次搜寻很感兴趣时,她的劲头就更足了。每天,在夜幕降临之后,她便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来报告消息:她现在已经知道,书记员先是到了阿尔科巴萨的一个当药剂师的堂兄弟那儿;后来他又带着戈韦阿医生的一封推荐信到了里斯本,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一个工作;但不幸的是,他刚上班没有几天,那位律师就中风死了;首都人杂地乱,到现在还没发现若昂的行踪。是的,有个人肯定知道若昂·埃杜瓦多和他的行踪:这就是印刷工人古斯塔沃。但不幸的是,古斯塔沃在跟阿戈斯蒂尼奥吵过一架以后,已经离开了《地区之声报》,然后就不知去向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甚至也没法向他的母亲打听,因为不幸她已经故世了。

  “啊,天哪!”当阿马罗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带给大教堂神父时,他不禁这样喊了起来,“真是见鬼!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死光了!这简直像一场大祭①啊。”

  ①古希腊举行的一种以牲畜为牺牲的大规模公开祭祀。

  “你尽可以开玩笑,老师,但这件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里斯本找个人就像在一捆稻草里找根针一样困难。真倒霉!”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阿马罗变得焦急万分,于是他便给他婶婶写了一封信,请她四处打听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知道一个名叫若昂·埃杜瓦多·巴尔博萨的人。他收到婶婶一封字迹潦草的三页纸的信,她在信中抱怨她的小若昂使她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因为他整天喝杜松子酒,一喝就喝得醉醺醺的,结果房客都不肯住在她家里了。但现在她稍微宽慰了一些,因为可怜的小若昂已经凭他母亲的灵魂发誓,从今以后除了柠檬水外什么也不喝了。至于那位若昂·坎杜瓦多,她已经问过街坊邻居和市政工程部部长帕尔马先生,这位部长先生什么人都认识,但她却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是的,当地有个叫儒瓦基姆·埃杜瓦多的,这人开了一家五金店;要是他想跟他做生意,那倒不错,他是个挺实在的家伙。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扯!”大教堂神父不耐烦地插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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