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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契丹主册立晋高祖 述律后笑骂赵大王(1)


  却说契丹主耶律德光,因石敬瑭问及兵谋,便笑答道:“我出兵南来,但恐雁门诸路,为唐军所阻,扼守险要,使我不得进兵。嗣使人侦视,并无一卒,我知唐无能为,事必有成,所以长驱深入,直压唐营。我气方锐,彼气方沮,若非乘势急击,坐误事机,胜负转未可知了。这乃是临机应变,不能与劳逸常理,一般评论哩。”

  敬瑭很是叹服,便与德光会师,进逼唐军。

  张敬达等奔至晋安寨,收集残兵,闭门固守,当被两军围住,几乎水泄不通。敬达检点兵卒,尚不下五万人,战马亦尚存万匹,怎奈士无斗志,无故自惊,敬达也自知难恃,忙遣使从间道驰出,赍表入京,详告败状,并乞济师。唐主从珂,当然惶急,更命都指挥使符言饶,率洛阳步骑兵,出屯河阳,天雄节度使范延光,卢龙节度使赵德钧,耀州防御使潘环,三路进兵,共救晋安寨。一面下敕亲征。次子雍王重美入奏道:“陛下目疾未痊,不宜远涉风沙,臣儿虽然幼弱,愿代陛下北行!”

  从珂巴不得有人代往,既得重美奏请,即欲依议,尚书张延朗及宣徽使刘延朗等入谏道:“河东联络契丹,气焰正盛,陛下若不亲征,恐士卒失望,转误大事。还请陛下三思!”

  从珂不得已,自洛阳出发。

  途次语宰相卢文纪道:“朕素闻卿有相才,所以重用,今祸难至此,卿可为朕分忧否?”

  文纪无言可答,惟惶恐拜谢。及进次河阳,再由从珂召集群臣,谘询方略。文纪才进言道:“国家根本,实在河南,胡兵忽来忽往,怎能久留?晋安大寨甚固,况已发三路兵马,克日往援,兵厚力集,不难破敌。河阳系天下津要,车驾可留此镇抚南北,且遣近臣前往督战,就使不得解围,进亦未晚。”【善承意旨,总算相才。】张延朗亦插入道:“文纪所言甚是,请陛下准议便了。”

  看官听着!张延朗曾劝驾亲征,为什么到了中途,骤然变计?他因忠武节度使赵延寿,随驾北行,兼掌枢务,大权为彼所握,自己未免失势。此时闻文纪请遣近臣,正好将他派往,免得争权,因此竭力赞成。【到此还要倾轧,可叹可恨!】

  从珂怎识私谋,还道两人爱己,只是点首。待延朗说毕,乃问何人可派往督战,延朗又开口道:“赵延寿父德钧,率卢龙兵赴难,陛下何不遣延寿往会,乘便督战。”

  从珂迟疑未答,翰林学士须昌、和凝等,一同怂恿,方命延寿率兵二万,前往潞州。延寿领命去讫。

  从珂数日不接军报,因复出次怀州,遍谕文武官僚,令他设谋拒敌。各官吏多半无能,想不出甚么计策,惟吏部侍郎龙敏,上书献议道:“河东叛命,全仗契丹帮助,契丹主倾国入寇,内顾必然空虚,臣意请立李赞华为契丹主,派天雄、卢龙二镇,分兵护送,自幽州直趋西楼,令他自乱。朝廷不妨露檄说明,使契丹主内顾怀忧,回兵备变,然后命行营将士,简选精锐,从后追击,不但晋安可以解围,就是寇叛亦不难扫灭,这乃是出奇捣虚的上计。”【确是良策。】

  从珂却也称妙,偏宰相卢文纪等,谓契丹太后,素善用兵,国内不致无备,反多使二镇将士,送命沙场,因是议久不决,从珂反弄得毫无主张,但酣饮悲歌,得过且过。

  群臣或又劝从珂北行,从珂道:“卿等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想是天夺其魄,所以索然气馁。】

  于是群臣箝口,相戒勿言。独赵德钧上表行在,愿调集附近兵马,自救晋安寨,从珂总道他忠心为国,优诏传奖,且命他为诸道行营都统。赵延寿为河东道南面行营招讨使,父子在潞州相见,延寿便将所部二万人,尽付德钧。天雄节度使范延光,正奉命出屯辽州,德钧欲并延光军,延光不从,德钧即逗留潞州,延挨不进。从珂一再敦促,未闻受命。【又是一个变脸。】乃遣吕琦赐德钧手敕,并赍金帛犒师,德钧乃引军至团柏,屯营谷口,再行观望。

  契丹主耶律德光,进兵榆林,所有辎重老弱,留住虎北口,相机行事,胜即进,败即退。赵延寿欲探知消息,出兵掩击,入白德钧,德钧笑道:“汝尚未知我来意么?我且为汝表奏行在,请授汝为成德节度使,若得旨俞允,我父子姑效忠朝廷,否则石氏称兵,欲图河南,我难道不能行此么?”

  延寿颇怨及延朗,也乐得依了假父,即日上表,略言臣德钧奉命远征,幽州势孤,欲使延寿往驻镇州,以便接应,请朝廷暂假旌节云云。从珂得表,面谕来使道:“延寿方往击贼,何暇移驻镇州,俟贼平后,当如所请。”

  来使返报德钧。德钧又复上表,坚请即日简命。从珂大怒道:“赵氏父子,必欲得一镇州,究为何意?他能击却胡寇,虽入代朕位,朕亦甘心。若徒玩寇要君,恐犬兔俱毙,难道畀一镇州,便能永远富贵么?”

  遂叱回来使,不允所请。

  德钧闻报,即遣幕客厚赍金帛,往赂契丹。契丹主德光,问他来意,幕客便进言道:“皇帝率兵远来,非欲得中国土地,不过为石郎报怨。但石郎兵马,不及幽州,今幽州镇帅赵德钧,愿至皇帝前请命;如皇帝肯立德钧为帝,德钧兵力,自足平定洛阳,将与贵国约为兄弟,永不渝盟。石氏一面,仍令常镇河东,皇帝不必久劳士卒,尽可整甲回国,待德钧事成,再当厚礼相报。”

  这番言语,却把德光哄动起来。暗思自己深入唐境,晋安未下,德钧尚强,范延光出屯辽州,倘或归路被截,反致腹背受敌,陷入危途,不若姑允所请,一来可卖情德钧,二来仍保全石郎,取了金帛,安然归国,也可谓不虚此行了。便留住德钧幕客,徐与定议。

  早有敬瑭探马,报知敬瑭。敬瑭大惊,忙令桑维翰谒见德光。德光传入,由维翰跪告道:“皇帝亲提义师,来救孤危,汾曲一战,唐兵瓦解,退守孤寨,食尽力穷,转眼间即可扫灭。赵氏父子,不忠不信,素蓄异图,部下皆临期召集,更不足畏,彼特惧皇帝兵威,权词为饵,皇帝怎可信他诡言,贪取微利,坐隳大功。且使晋得天下,将尽中国财力,奉献大国,岂小利所得比呢!”

  德光半晌答道:“尔曾见捕鼠否?不自防备,必致啮伤,况大敌呢!”

  维翰又道:“今大国已扼彼喉,怎能啮人!”

  德光道:“我非背盟,不过兵家权谋,知难乃退。况石郎仍得永镇河东,我也算是保全他了。”

  维翰急答道:“皇帝顾全信义,救人急难,四海人民,俱系耳目,奈何一旦变约,反使大义不终,臣窃为陛下不取哩。”

  德光尚未肯允,经维翰跪在帐前,自旦至暮,涕泣固争,说得德光无词可驳,只好屈志相从。便召出德钧幕客,指着帐外大石,且示且语道:“我为石郎前来,石烂乃改此心。汝去回报赵将军,他若晓事,且退兵自守,将来不失一方面,否则尽可来战!”

  德钧幕客,料知不便再说,只好辞归。

  德光乃使维翰返报敬瑭,敬瑭即至契丹军营,亲自拜谢。【但管自己,不管子孙,真正何苦!】

  德光喜道:“我千里来援,总要成功方去。观汝气貌识量,不愧中原主,我今便立汝为天子,可好么?”

  敬瑭闻言,好似暖天吃雪,非常凉快。但一时不好承认,只得推辞道:“敬瑭受明宗厚恩,何忍遽忘?今因潞王篡国,恃强欺人,致烦皇帝远来,救危纾难。若自立为帝,非但无以对明宗,并且无以对大国!此事未敢从命!”

  德光道:“事贵从权,立汝为帝,方使中国有主,何必固辞!”

  敬瑭含糊答应,但言回营再议。

  既返本营,诸将佐已知消息,当然奉书劝进。遂在晋阳城南,筑起坛位,先受契丹主册封,命为晋王。然后择吉登坛,特于唐清泰三年十一月间,行即位礼。届期这一日,契丹主德光,自解衣冠,遣使赍授,并给册命。相传册中词句,因夷夏不同,特命桑维翰主稿,册文有云:

  维天显九年。【天显系契丹年号,见前文。】岁次丙申,【十一月丙戌朔,十二日丁酉,】大契丹皇帝若曰:

  于戏!元气肇开,树之以君,天命不恒,人辅以德。故商政衰而周道盛,秦德乱而汉图昌。人事天心,古今靡异。咨尔子晋王,神钟睿哲,天赞英雄,叶梦日以储祥,应澄河而启运。迨事数帝,历试诸艰。武略文经,乃由天纵,忠规孝节,固自生知。猥以眇躬,奄有北土,暨明宗之享国也,与我先哲王保奉明契,所期子孙顺承,患难相济,丹书未泯,白日难欺。顾予纂承,匪敢失坠,尔维近戚,实系本支,所以予视尔若子,尔待予犹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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